到了晚上,丁一回到他在陈婆婆家,发现陈婆婆已经睡了,但是桌上还留着些食物,想必是给他准备的。丁一感激的望了陈婆婆的房间一眼,没有去打扰她,默默的将东西吃完,就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他觉得有些头疼。
首先,早上他在陈婆婆这里并没有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当他询问关于妖怪的事情,陈婆婆总是说,好像,大概,应该,然后就把话题转移出去了。然后,白天在村中,丁一使劲浑身解数和每一个遇到的村民搭话。朴实的村民们倒是有问必答,只是问来问去,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丁一坐在床上思索着,其实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可以看得出来,村子里的村民们其实并不富裕。他在陈婆婆家吃的东西,都是农家常见的便宜吃食。
他在村中找寻线索的过程中,也发现有些住在邻里的人家,吃饭时在外边摆张大桌子,然后两家把食物放在一起共食。从那些食物上看,也无非是些杂粮野菜,肉食极少。
要知道丁一原先在落霞村还能经常吃到鱼肉鸟蛋之类的,从这点上看,蓝港村不能说不富裕,简直可算是贫穷了。
但是,从陈婆婆说话的语气判断,村民们好像对凑钱请人除妖这个事情很是重视,不怕花钱。
丁一越想越想不通。他正想和苏语诺说说他心中的疑惑,转头一看,吓了一跳。
床上空空如也,苏语诺人呢?
丁一站起身来,抬头低首,翻来覆去的也找不到苏语诺的踪影。这个房间毕竟不大,眼睛睁开就一览无余,难道苏语诺使了什么法术把自己隐藏起来?
丁一摇摇头,好好的为什么要玩捉迷藏?八成是出去打探情报了。
她是什么时候出去的?万一被村民们看到了怎么办?啊,陈婆婆会不会已经发现了空空如也的房间?
正当丁一胡思乱想之际,苏语诺唰的一下出现在他的眼前。
「啊呀,吓死我了。这两天都被你吓了两回了,你跑到哪里去了?」丁一问道。
苏语诺似是得意的笑了笑,像蝴蝶一般穿过丁一身旁,轻轻的坐在床上,说:「我都说了,只有晚上才是刺探情报,搜集线索的大好时机。」
丁一听着苏语诺说话的语气,立刻来了精神,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苏语诺却不回答,好像刻意卖关子似的,问:「你用那『光明正大』的方式,得到什么情报了?说来给我听听,让我这阴暗的人受受教训。」
丁一撇撇嘴,想道,女人果然小气的很。
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是他太过小看这项工作了。经过一天的忙碌,到头来却几乎没有得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他把自己的收获和疑虑和苏语诺讲了,然后等待着苏语诺的鄙视。
果不其然,苏语诺听完丁一的话,马上翻了个白眼,带着胜利者的微笑说:「哈哈哈,我等了一天,你就让我听这个?」
好吧,这不是微笑,是嘲笑。
苏语诺很享受的看着丁一郁闷的神情,好半晌才说道:「我今天的收获可不一般,你听好了。」
原来,苏语诺在临近晚上之时,趁陈婆婆不注意,略施法术,让陈婆婆早早的去睡了,她则借着夜色隐藏起自己,到各家各户的窗台底下偷…刺探起情报来。
贫穷的村庄,夜晚会格外的无聊。为了打发无聊的长夜,人们会做很多白天不会做的事情。除了房事之外,夜谈也是一个很多人会选择的方式。在白天不能说的,不敢说的,当着别人的面不好说的,有了夜色的掩盖,这些禁忌的话题就变得比较容易开口了。
苏语诺便是这样听来了一个村子里其实人人都知道的故事。
即使是想蓝港村这样朴实平凡的村庄,每隔十几年,也会有个把不甘于朴实平凡的人。但蓝港村存在这么多年,真正有能力实现不朴实和平凡人生的,也只有那么一个。
那个年轻人天资聪颖,也懂得努力发奋。
春天,他读书,春风吹来,把花粉吹到他的鼻子里,也只能让他轻轻打个喷嚏,吹不走他读书的思绪。
夏天,他读书,烈日炎炎,毒辣的阳光透过树荫刺在他脸上,也只能让他随手抹抹汗水,晒不****肚中的墨水。
秋天,他读书,落木萧瑟,枯枝落叶在他身上铺起厚厚一层,也只能让他轻轻抖开,激不起他无关圣贤的心思。
冬天,他读书,白雪皑皑,冰天冻地的像是万物寂灭一般,也只能让他哈一口白气,继续借着雪光照亮书上的字,冻结不了他读书的热情。
他不事生产,没有关系。村民们都盼着村中能够有一个有出息的读书人,给他送粮送衣送闺女。
终于,他在成亲后的第三个月,顺利的考上了传说中的「天京书院」。腾达的人生就此向他招手。进了「天京书院」便是完成了化鲤为龙的最后一跃,不光对于蓝港村而言,即算把眼光放大到整个懿国,这也是一个不小的奇迹。
蓝港村村民们欢天喜地。村民们的淳朴在于,仅仅是同村之谊,就能由衷的为别人的成功而高兴。或许只是因为,他们可以在以后某一天,酒到酣处时,自豪的给别人介绍自己与某位大人物之间的关系:
如果当初没有老子给他送饭,他早就饿死了,还能有今天?
可是,最终没有那个「以后」。
年轻人飞黄腾达之后,抛弃了在家乡的糟糠之妻,另攀高枝。而他的妻子悲愤之下选择了结自己的生命。
此事一出,全村哗然。年轻人不再是村民们吹嘘的资本,而是他们唾弃的对象。在他们的心中,这样的败类,只能像大戏中的奸佞之人一样,落得个不得好死的下场。
或许是全村人的诅咒确实发生了效力。那年轻人最终高枝没有攀上,还因为某个原因,被「天京书院」逐出,下落不明。
蓝港村民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先是觉得大快人心,感叹天道好轮回。其后,便对此事讳莫如深,缄口不提。因为从这件事中,他们隐隐感受到了老天爷不但有眼,还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伟力,冒犯不得。
苏语诺坐在床上,晃荡着小腿,轻描淡写的将这个全村人都知道,但却不敢随意乱传的故事,讲给了丁一听。
「怎么样?」
丁一无话可说。若是一个平安祥和的村子,有这么一个阴测测的故事流传,倒也无伤大雅。偏偏蓝港村反复闹妖怪,这就由不得人浮想联翩了。
「事实上,我已经听到有人说,在我被你抓到之前,村民们都怀疑村子里的妖怪和这个故事有关。」
丁一紧皱眉头,随后摊手道:「就算,就算蓝港村这些诡异的地方真的和这个传说故事有关联。但这故事实在太过于虚无缥缈了,我们能做什么?」
苏语诺笑着说:「你以为这是从很久远的时代流传下来的故事吗?」
「难道不是?」丁一想了想,苏语诺确实没有说这个故事是什么时候发生的,只是丁一被自己误导了,一听故事,就自动在前面加上了一句「很久很久以前」。
苏语诺摇摇头,说:「不仅不久远,而且还可以说是近在咫尺。」
丁一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苏语诺说:「你猜猜看,故事里的年轻人,是谁的儿子?」说完有意的将眼神瞟向房门之外。
丁一顺着苏语诺的眼神看去,脑海里出现了陈婆婆那张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