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大家带着乐器上了租来的大通套公共汽车。所有人全程跟巴依老爷抱金子一样紧抱着自己的乐器,生怕磕着碰着。到了Q大比赛等待区,女生傻眼了:这是个阶梯教室,所有等候比赛的男男女女几百号人都在这里,J大的演出服是拖地长裙,女生都是穿裤子来的,一打听最近的厕所要步行十分钟,还有半小时就要上台,还要对音、活动手指肯定来不及。为了防止各乐队请专业“外援”,每个乐队要抽十几个人去核对学生证,沈涛、袁小秋、顾人都被叫走了,孙波和余碧若把剩下的男生集合在一起站成一排组成临时屏风,十多个穿西装的男生站成一横排,女生在后面集体换装。正好蔚雨和萧潇站在余碧若身后,余碧若神经质似的一遍遍问:“好了没有,好了没有?”蔚雨不耐烦了:“有完没完,站直了,本来就不够高。”
站在礼堂外的上场口,六十多人没有人说话,所有人都在静静听着偶尔从墙内透出的音乐碎片,那是Q大正在演奏。沈涛和袁小秋甚至跑到能听得更清楚的窗边去“听墙根”。关悦摇了摇头:“还说别人呢,自己还不是一样。”忽然,袁小秋幸灾乐祸地坏笑:“双簧管冒泡了,还有圆号。”
蔚雨感受到了一种气场,它在这个春天喧闹的世界里形成了一个安静的空间,从每个人人心中溢出来,在身边流动着,包围着,包含着殷殷的期待,压抑的兴奋,还有不顾一切的信念。它像天空一样明朗,又像火一样燃烧。像一朵即将开放的蓓蕾,只等细小的“叭”的一声裂开,将阳光拥入胸膛。礼堂的大门开启,门的那边是舞台,好像另一个世界。所有人都不知道等待他们的将是什么,他们面对的是一场不公平的比赛,但是他们仍将付出并已付出全部,去战斗,去证明,去面对,去享受,不逃避。
乐队在台上就坐,礼堂安静得仿佛空气都在随着呼吸颤动,调整椅子的声音,轻轻调试乐器的声音,还有礼堂屋顶偶尔飞入的麻雀的叫声都格外清晰。指挥微笑鼓励的目光轻轻扫过每个队员的脸。他无声地用口形问:“准备好了吗?别紧张。”当指挥棒挥出起拍,弦乐犹如一把利剑划开寂静的虚无,破空而出,干净的音色仿佛刃上的寒光。充满少数民族风情的旋律将所有人带入了火把节的狂欢,激情像烈火在燃烧,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敞开心扉,纵情歌舞,因为今天不是平凡的日子,今天是象征光明的火把节。当空气里还充斥着火焰灼热的余温,短暂的间隙后,竖琴,长笛,大提琴幻化出了宁静慈祥的天堂,一步之遥,是弦乐渲染的地狱,最后,整个乐章在经典的康康舞曲中结束。当时间带走了音乐,所有人都感到了莫名的失落。这是一次完美的演出,没有人出错,没有人哪怕千分之一秒走神,所有人都忘记了自己,把自己变成了集体中的一部分,像一架精密的机器严丝合缝的运转,又像多米诺骨牌一气呵成的精确。情绪流露像随风摆动的花朵一样自然流畅,张弛得当。偌大礼堂浸泡在音乐中,嗡嗡颤动。
最后一个音符在空中飘荡了很久,掌声响了起来。那些评委,都是闻名全国的指挥家,他们发自内心的颔首微笑,鼓掌。队员们倔强又满怀敬意站起身,所有的不平都消失了。他们发现,这一刻,打动观众,征服观众,原来比赛的名次更为重要,更能让他们满足。他们体验着从未有过的骄傲和激动。
走出礼堂,指挥很欣慰:“今天大家发挥得非常好。”队员们沐浴初春的阳光,感觉到春风这样温暖而柔软,杨树都开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