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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风雨之夜

七月底的南鸣,在大雨来临之前,夜晚由原来的温暖惬意,变成了现在的高温闷热。依江莫寒推测,不到两个小时,一场大雨将呼啸而至。终于等到了今晚,他从没想过,他的小计划竟然实施得这么顺利,甚至超出了预想的效果。

时至今日,想起自己这两天做的事,他心里还是会发慌。

这两天,他每每看到陆雨嫣微红肿胀的双眼,以及眼里的红血丝,还有她越来越惨白憔悴的面容,都不知道应该欣喜还是惆怅。如果小露知道她不在的这些日子,自己是这么对待她那情深意长的好朋友时,会不会恨死他这个哥哥呢?

如果说到心灵感应,那么在江莫寒和江凝露身上,还是比较灵验的。这不,江莫寒刚刚想到她那个任性胆大的妹妹时,他的手机就响了。

“喂。”

“哥,雨嫣在吗?”

“你还知道我是你哥?张口第一句话难道不应该问候我么?”

“我问候你什么呀,哥,你把手机给雨嫣,我跟她说说话。”

“你自己为什么不打给她?”

“我打了,可是她没有接。”

江莫寒走出房间,望了望陆雨嫣紧闭着的房门,问:“你要和她说什么?”

“她今天上午跟我说,她已经连续三天没有睡好了,还说什么……我的房间闹鬼!半夜里总听到一些奇奇怪怪的声音……哥,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吗?”

江莫寒眼里蒙了一层水气,不自觉地干咽了一下,闷声道:“不知道。”

“天啊,哥,你说她会不会是病了呀?怎么我一走就出事呢?对了,都怪你那天非要让她看什么恐怖片,肯定是那次把她吓着了!”

“这你也知道?”江莫寒冷笑一声,“谁知道她胆子这么小的,看一次电影就魔怔了,这也太夸张了。”

“哎,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快把手机给她。”

江莫寒“嗯”了一声,走到了陆雨嫣卧室门口。此时,她房门紧闭,门缝里露出灯光,里面安静无比。想了又想,他终于抬起手敲了敲门。

“谁呀?”

“……是我。”

几秒种后,房门被打开了,眼前出现了神色紧张的陆雨嫣。江莫寒清了清嗓子,飘忽不定的目光扫过陆雨嫣的脸,说:“这房子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不是我还能有谁?”

只见陆雨嫣叹了口气,声音微弱:“我担心,万一又是我的幻听呢?”

江莫寒听到后,不自在地舔了舔双唇,将手中的手机递给她:“小露打来的,说要和你聊聊。”

陆雨嫣接过他手中的手机,瞥了他一眼,说道:“你进来吧。”便转身来到床边坐下,对着电话那端的江凝露说,“凝露,我是雨嫣。”

江莫寒走了进来,在她的旁边站定,他的目光落到了桌上,两瓶开了口的啤酒罐倒在桌上,旁边还有一罐没开口的。江莫寒的心仿佛停止了一下,心想到,这丫头,让她喝她还真喝这么多?酒精会让人大脑兴奋、会刺激中枢神经,从来没有什么安眠的作用,对于他的话,她竟然完全地相信,都不知道自己去查一查。

不过也好,他该满意才是。目光从桌上离开后,落到陆雨嫣的床上,此时,那本书正躺在枕头上面,纸张翻开着,页面标题的名字是:佛教与哲学之前世的记忆。

“可能吧,今晚我再试试看。”陆雨嫣手握着手机,严肃认真地说着,“凝露,你快回来吧,我觉得,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疯了,如果……如果还是不行的话,我只能回家了。”

江莫寒眸光动了动,神色紧张起来。

“可是,那又该怎么办呢?我觉得可能我真的是病了,凝露,你不理解那种感受,真的太痛苦了,太可怕了……”说着说着,陆雨嫣眼中朦胧了起来,声音有些颤抖,“可能回去之后就会变好,凝露,我受不了了,真的受不了了……慧姨说什么就是什么吧,我听她的还不行?我认输,算我认输……”

有过了两分钟,陆雨嫣挂掉了电话。江莫寒接过手机,喉咙动了动,缓缓说:“早点休息吧,如果还是睡不好,就不要看那本书了,你越看不就越怕么?”

陆雨嫣吸了吸鼻子,低头看看翻开的那本书,声音淡淡地说:“不知道为什么,这本书一看停不下来了……有时候我就想,如果生命有轮回,肉体只是躯壳的话,那生和死便没有什么两样。”

“你这话,什么意思?”

陆雨嫣勉强笑笑,说:“没什么。”

“这些酒,你也喝了?”江莫寒拿起书来放到桌上,指指上面的酒。

陆雨嫣双眼迷离,微笑着点点头。江莫寒这才发现,现在的陆雨嫣是微醉的,她的脸上有一抹淡淡的红晕,可能是刚刚喝的原因,她的神志还算清楚。此时,外面的风开始大起来,风呼啸着钻进窗缝,将窗帘微微吹起。

“你该睡了,陆雨嫣。”江莫寒瞥了一眼窗外,轻轻说道。

从她的房间出来后,江莫寒回到卧室,站在窗前良久,看着外面的风渐渐变大,看着天上的星辰渐渐隐退在乌云背后,看着树影摇曳枝叶乱跳,他的心仿若沉入湖底,宁静、幽暗、冰凉、万劫不复……

窗户开得很大,他立在那里纹丝不动,渐渐的,他的脸上感受到了一点清凉,再接着,他的胳膊上、手上,也都感受到了点点凉意,雨终于来了。他抬起手腕看了一下,手表的指针轻轻转动着,现在,刚好零点。

关上窗后,他出了门,来到三楼和二楼的楼梯拐弯处,将墙上的电路系统做了手脚。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所有的灯将在十几分钟后突然坏掉。然后,他下了楼,再次来到陆雨嫣房间门口,盯着门上的把手犹豫良久,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胸腔里仿佛有不同的力量在争斗,它们激烈冲突,简直要将他的身体撕裂……

最终,他还是掏出钥匙,将她的门在外面上了锁。

重新回到自己房间后,他整个身体靠在墙上,浑身仿佛没了力气。窗外,雨声渐渐变大,伴随着偶尔的电闪雷鸣,狂风怒吼,雨水也在用尽力量冲刷着这座城市,洗涤着这个黑夜。他闭上眼睛,胸口一起一伏,睁开眼睛后,他的手不由自主拉开了旁边的抽屉,拿出那个遥控器来,轻轻按动上面的按钮,红色的指示灯一闪一闪,他知道,陆雨嫣那里又出现了可怕的“幻听”……

这个夜晚其实比他想象中还要恐怖,外面阴风怒号着,黑压压的天空仿佛不给人一丝喘气的机会,大雨倾盆而至,雨声和风声缠绕在一起,树枝疯狂地摇摆着它的身躯,雷声躲藏在闪电背后轰然而出。

终于,房间一暗,四周陷入一片漆黑。窗帘被风疯狂吹动着,汹涌乱舞,一道闪电将漆黑的天空劈成两半,强烈的光线照亮了屋子,墙壁一片粉白,但是又瞬间重归黑暗。

他靠着墙慢慢滑落了下来,双腿几乎瘫软,看了一眼手里的遥控器,手指微微滑动,逐渐将音量调大……他闭着眼睛,感受暴雨的来临,感受狂风的袭击,每一分每一秒,内心都承受着煎熬。

所谓以彼之道,还之彼身,也许就是这个道理。

父亲的死,他偿还不了,尽管在他心里,陆雪峰早已死了一千次一万次,但是现实中,他无法做到。那么,母亲所受的苦,就由他的女儿来偿还吧。如果陆雪峰知道自己心爱的女儿此刻被他折磨成了什么样子,内心的痛苦应该不亚于当年把母亲送进精神病院的痛苦吧。

四天之前的那个上午,他将书和录音机准备好,趁陆雨嫣不在的时候,进入她的房间,将书放到了窗台上,然后,又将录音机安装到了窗户外面的窗沿下。一切安排妥当后,他抱着叮当出去,一边给叮当洗澡一边将那些故事和理念输入陆雨嫣的脑海……

如此的精心安排,如此的用心良苦,都只有一个目的——等待这个恐怖的夜晚。

突然,他听到了门被晃动和拍打的声音,此刻,陆雨嫣由于忍受不了强烈而恐怖的“幻听”,和突然停电的恐惧,便想要开门出去,而就在此时,她却发现,门打不开了……一切都和江莫寒心中所设想的一样,任何一个步骤,陆雨嫣都按部就班地走过,没有出任何差错。

很快,他听到了陆雨嫣的呼喊声,她的声音带着沙哑,带着巨大的恐惧,带着即将崩溃的颤抖,一边拍打着门一边喊道:“莫寒哥哥!莫寒哥哥!”

江莫寒紧闭着双唇,喉咙上下滚动着,蹲坐在地上,背后是冷冷的墙。他的手臂放在膝盖上面,低垂着头,深邃的眼睛里波涛汹涌,闪烁着黑色的星光。

突然,他的手机响了,江莫寒缓缓抬起头,看到床上的手机发着光亮震动着。他嘴唇动了动,向前弯腰拿过手机又靠到了那里,屏幕上显示的,是“陆雨嫣”三个字。

他将手机丢到地上,不去管它。

那边房间的嘶喊声源源不断地传来,如果不仔细听,根本就听不出这是陆雨嫣的声音。江莫寒没有想到,这么多因素聚集在一起,又在同一时间全部爆发,竟会将她的声音都变了。他几乎能想象到楼道那一端的房间,此时是一片怎样的景象,陆雨嫣是一种怎样的状态。在恐惧的深渊,在崩溃的边缘,她做着毫无用处的挣扎……

他的胸腔发出沉闷的呜咽,双眼变得通红,外面闪电阵阵,将他在墙角的身影照得忽明忽暗。黑暗中,一道闪电照亮了他的侧脸,那一刻,一滴热泪从他眼眶滚出,直接掉到了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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