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一中开学第三周,为时半个月的军训刚刚过去,教官直着脖子喊“一二一”和学生踢正步的帮帮声犹在耳际。
傍晚时分,鲁一中天空呈一贯的瓦蓝色,几朵云慵懒地舒卷着鹅绒白,昏黄的夕阳斜斜地把球场边上的杨树影子拉得老长老长,投在地面上那片暗黑的阴影慢慢地向着杨树外边的小草坪爬过去,那里,一个女孩背向足球场坐着,并拢的双膝上摊着一本书,看得正入迷。
鲁一中背靠着俊秀的文屏山,周围是大片大片的菜园地,每个青草丛生的角落,都是站着坐着看书的学生,那女孩落座的小草坪,其实并不是用功的理想之处,因为旁边就是一条小路,时有爬文屏山的人从小路上经过,偶尔,还会有几个吊儿郎当的小混混朝她挤眉弄眼吹口哨,她毫不理会,继续看着她的书,不时朝那个小路路口张望。
虽已进入秋天,天气却还没有要转凉的意思,她穿一件米色长袖衬衣,袖口推至肘关节处,一头黑而密的直发服帖地垂在肩上,可能是为了不至于头发遮了视线,额头左边的头发用一只精巧的小发卡固定住,这样,左额至脸颊处便呈现一条柔和的黑色纹路。
她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看着膝盖上的书,每隔几分钟便朝那个路口张望,一定是在等什么人。
等什么人呢?直到太阳最后一丝光亮也坠入了文屏山背后,路口处也没有见到一个来人。
周围的学生都三三两两地回学校了,女孩最后望一眼那个路口,神色间有些许淡淡的落寞,席地久坐让她双腿迈步有些蹒跚。这时可以看到她手里的那本草绿色封面的书:《拜伦诗选》。
她顺着来时那条弯弯曲曲的小路绕过几块菜地,拐进了足球场。
足球场上的人少了,都在慢慢散着步朝教室走去,离晚自习上课还有半小时。
“哎,同学……等一等!”
正当她踏着足球场边上的石阶准备去教室时,背后突然传来了一声粗犷的男生声音,她有些惊疑地回过头,确定身后那个戴牛仔鸭舌帽的男生是在叫自己,停下身来。
“叫我吗?”她用微显吃惊的眼神望着他。
“你说呢!”男生面带微笑,“你叫沈青木,对不对?”他一只手往嘴里丢葵花籽,另一只手伸进背包里掏出一大把递给她,一副悠闲大方的样子。
她犹豫下,接了过来。
“嗯,你是?”
“呃!你也太闭目塞听了,竟然连大名鼎鼎的才子你都不知道啊,以后还怎么和我混?危险了你!”
沈青木扫了一眼这个自称“才子”的家伙一眼,一身灰色运动服加那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怎么看都不可能和“才子”二字挂钩。
呵!你才子,我还李清照呢!青木忍不住笑起来。
“喂喂……笑什么?在才子面前最好还是矜持点好,小心我把你这副夸张的笑相拍下来放进班级群里,或者,你要大红大紫,放进校友里面更好。”说着果真从包里拿出个数码相机,对着青木就是一阵狂按。
青木当了真,赶紧拿手里的书遮了脸:“你这人怎么这样啊?快停下!”
才子哈哈大笑起来:“新同学嘛,开个玩笑,别当真啊!”他把相机放到青木面前,“你看嘛!都没保存。嘿嘿……”
青木这才放了心,不过脸刷地就红了起来,她最讨厌自己这一点,一点点小事就脸红,和她假想自己的风格很不符。
“我们是同学?”她轻声问他。
“唉!我要怎么形容你呀?岂止是闭目塞听,简直就是漠不关心。都在一个队里踢了半个月的黄土了,连自己班班长都还不认识,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呃……只读一破书。哈哈哈!”他指着青木手里的书,又是一连串的笑。
原来是新班班长。
都是班长,却再不是昨天的那张脸。
“既然是才子,应该视书如命才对呀!更何况,这书根本就不破。”她笑笑,“那晚的班委竞选我没在场,不知道班长就是你。”
“不知者——无罪,走!一起去教室。”才子摘下那只鸭舌帽,大踏步朝前走,青木抬腕看看表,还差十分钟上晚自习。
这是一中开学以来的第一个晚自习。
一中的晚自习是有老师严格辅导的,新入学的七个高一班级占据了教学楼的二楼和三楼,此时,每个新班班级教室里,学生都差不多到齐了,一个个安静地坐着,就是以往上初中时那些个”问题”学生也都乖乖坐着看手中的书,第一印象得狠抓,争取给老师留个好印象。
班长和青木一前一后进了教室,他俩貌似是最后进教室的学生,虽已是高中生,但那种喜欢探究和取闹的天性还仍存在这些学生身上,一个个把打量猜疑的目光投向二人。
青木感到一阵紧张,不用猜,脸肯定又开始红了,她下意识地扫了一眼第四组靠墙角的位置,那里——有一张空着的桌子,她快步走了过去,擦也没擦就坐了下去,才子班长已不知落座在了哪个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