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撑住!”
水浸湿了脖子的琼恩斯特深知时间已经不多了,抡起锤子就发了狠地砸着天花板。
“唔……哈啊……”因为挣扎而产生的波动不断干扰着琼恩斯特,但他却一狠心,不去顾及,只是用尽全身力气去砸。
一次再一次。
“啊……”
这是希望与生命的最后突破,所有的一切,仅悬一线。
泡沫越来越多,毫无支点地以右手发力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琼恩斯特只觉得自己的手臂酸痛不已。
绝望的气息伴随着每一次敲击而更加强烈。
但是,偏偏有一股力量不让他屈服,那是一种像被吹醒炭火一样的执念。
我,绝对不会屈服。
脑海里闪现出来的话语不断回荡、回荡,夹杂着现实中的嘈杂,几乎要磨断人最后的意志,然后,火被扑灭,声音慢慢消去——
“黑,是会绝处逢生的颜色。”
喧闹的尽头只剩一句话,尾音落定,白雪纷飞,无尽的苍穹终于迸发出了生命之河的豁口。
琼恩斯特折回水中,一把拉过苔瑞哲,抬脚踹开纠缠不休的那只焦臂,以铁锤作为威胁,将苔瑞哲往天花板上的裂口狠狠一推,而扣在自己手腕上的焦手却将琼恩斯特彻底拉回水底。
“Boss!”
不知是不是水作为声音的介质会稍微缓慢一些,轻微的延时效果在琼恩斯特听来更像是一首送葬曲——他直勾勾地对上那双外凸又满是血丝的眼睛,口中不知在轻轻默念着什么。
原本带着狰狞笑意的唇角忽然就裂到了耳畔,血液染红了周围的水,它就这样张开了血盆大口,直冲琼恩斯特而来,那摇摇欲坠的下颚骨让他一度有过“它马上要掉下来”的错觉,只是当他深入地看见它喉头深部时,恐惧感又一次占据心头——牙,全都是细若银针却密如毛刷的牙齿。
“愿主保佑你,我的孩子。”
脑海里再次闪过一个从未听闻过的陌生声音,却令他格外安心。
明明自己是无神论者吧,居然会为这种话而感到如释重负。
琼恩斯特轻轻勾起嘴角——不过,这已经足够了。
就在他听到苔瑞哲离开水面的瞬间那一串水落汪洋的声音时,琼恩斯特猛地伸出手掐住了它的脖子,利用长年拉扯手刹而练下来的力道,上下齐发力,本就脆弱不堪的脖子一下子就被扭断,脑袋一歪,掉到了水底去,琼恩斯特顺势踏开它的尸身,蹬腿发力,像鲤鱼一样跃出了那残破的裂口。
“咳咳咳咳咳……”
“Boss快让开!”不待琼恩斯特喘匀气,苔瑞哲就从角落里推来一大盆红豆杉,将裂口彻底堵住,并扯下落地空调的排水管插到土中,这才气喘吁吁地坐到已经趴在地上的琼恩斯特身边,将他扶到自己怀中,担心地问,“Boss你还好吧?”
“还没死……”琼恩斯特无力地摆了摆手,这一刻,他只觉得能够呼吸空气是那么的幸福。
闻言,苔瑞哲轻轻笑了起来:“那看来我们是暂时脱险了。”
“诶?”闻言,琼恩斯特才抬头看了看,昏黄的灯光便温柔的撒落在他脸上。
“刚才,真是多亏了Boss啊……”苔瑞哲笑得眉眼弯弯,而与之相距不到二十厘米的琼恩斯特面颊微红,侧开脸有些别扭地说道:“那种情况下,本来就该相互帮助嘛……”
“嗯,Boss说得对。”
“诶?等等,什么Boss?”反射弧比地球周长三倍还长的琼恩斯特终于发现了称呼似乎不太对劲。
“Boss就是Boss嘛,Chefen,明白吗?”
“Chef……这又是什么?”
“Chefen就是Boss的意思嘛!”
“……”
无法交流。
琼恩斯特无奈地扯扯嘴角,一起身,将这奇怪的少年揽入怀中:“喂……我从来不抱男人的,你是个例外……”
“诶?”怔。
“庆祝我们,劫后余生。”手臂收得更紧。
“嗯……”苔瑞哲点点头,轻轻回拥,“不过,我们还是不能停留太久啊……”说着,兀自站起打量着这新的密室。
“嗯……如果不出意外,这应该是个书房。”琼恩斯特也同站起,四处转了转,停滞在书桌前,“这里有一份报纸。”
“哦?上面报道了什么吗?”
“唔,主要是一篇关于摩根街暴乱的独家报道。”琼恩斯特拿起报纸,摊到刚走来的苔瑞哲面前,“……据了解,当天在摩根街要被当众行刑的是黑钻区的前任区长凯米拉奇•;费朗罗,此前因为其贪污受贿、参与逃税等违法活动而被罢免……黑钻区的区长?”
“怎么了吗Boss?”
“我记得他好像是个执政理念造福了整个黑钻区的区长啊……”
“不会吧……小生听说他还参与器官倒卖呢!”
“倒卖器官?”琼恩斯特倒吸了口气,“那可真是罪孽深重的勾当啊。”
“嗯嗯……”苔瑞哲倒也无心深究,指了指报纸继续往下看——
「然而本该是严肃的气氛却因为有名男性不法分子的忽然出现而变得骚乱,该名男子声称受刑人实属被冤枉,一切罪名都是莫须有的,并且在多家媒体面前胡言乱语,称自己了解真实情况并且拿出各种证据,并且言论直指议院高官的各种恶行,引发民众共鸣,对议院产生不满,但该男子未说完就被当众击毙,此举让民众产生不满,在引发暴乱中解救了受刑人,并且更有激进分子当街殴打了监刑人,随后,附近的巡警前来维持治安,局面暂且被平定,但由于多家媒体昧着良心添油加醋报道,导致暴乱事件后民众大幅度上街游行,甚至通过罢工罢课来表示抗议,引发骚乱……」
“这个报道不是很常见吗?”琼恩斯特疑惑地皱了皱眉,随手翻了翻报纸。
“诶,等一等!不要动!”然而苔瑞哲却发现了什么似的叫住了他,伸手从多张报纸中取出了一张空白的纸,“白纸……么?”
“这个材质……有点像铜版纸。”琼恩斯特拿起来掂量了一下,“一般用在印刷书籍或者传单之类的东西上。”
“嗯……这个东西,有什么作用呢?”苔瑞哲拿起纸,对着灯光看了看,却并没有收获。
“你太敏感了吧……并不一定什么东西都有用吧……”琼恩斯特无奈地指了指书桌后的书架,“难道我们逃出这里之前要把书架上所有的书都看完吗?”
“说得也是……”苔瑞哲点了点头。
“快来搭把手,看看有什么可以获取线索的东西吧……”琼恩斯特说着,兀自扫了一眼书房,“不过话说回来,这个房间好像又是个没有门的密室啊,该不会又要我们敲着天花板出去吧?”
“如果你是要困住我们的人,你会使用重复的伎俩么?”苔瑞哲一面回答,一面开始地毯式地寻找着线索。
“当然不会。”琼恩斯特摇了摇头,伸手翻了翻书架上的书。
“吶,Boss你想想,我们为什么会被绑架呢?”打开书架旁的储物箱,里面空空如也。
“我怎么知道……”继续翻找书架。
“小生的意思是,为什么是我们俩,而不是其他的赛车手呢?”苔瑞哲忽然停了下来。
“诶,你的意思是……”感觉到语调不对的琼恩斯特望向这个瘦弱的少年。
“小生的意思是,小生与Boss之间,有什么共同点?”
“共同点吗……都是雄性生物,都是赛车手,都是西方人,都是……”两指扣颚。
“都是被临时叫来参加这次赛车聚会的车手。”一语中的。
“嗯!?你怎么知道……”听了这话,琼恩斯特感到很是讶异。
“没有一个赛车手在正常情况下会错把油门当成刹车踩的。”苔瑞哲肯定地说道。
“什么意思?”然而琼恩斯特并不明白。
“只是一些模糊的记忆罢了……当时我们一起驱车进入了迷宫,小生的车速没有Boss快,所以只是在后面追着,然后分别前往地下赛道后,小生才刚找到出口,就看见Boss的车飞出去了,落地后狂奔了近百米吧,就突然撞在标记墙上了……”
“撞墙上?”琼恩斯特唇角抽了抽,完全不敢想象那副模样到底有多失态。
“嗯……”苔瑞哲却似乎没有察觉到琼恩斯特的不对劲,“按理来说Boss应该是看到墙的,却没有踩下刹车,或者说是没有踩对刹车,那就只有两种可能。”
“什么?”
“第一种是刹车坏了,第二种是刹车和离合器的位置根本就是反的。”
“诶!?”
“我们暂且把Boss定义为没有愚蠢到会错把油门当初刹车吧……”
“什么叫暂且!本来就没这么愚蠢!”
“好……那这样的情况下,Boss就是不会去踩油门咯?”
“当然不会!”
“可是小生看见了Boss的车在那个下坡路段是加速向前冲向那堵墙的。”
“似乎……是这样的。”琼恩斯特的脑海里闪过几个零碎的片段。
“在下坡路段,车是保持着一个惯性在运行的,如果会超过惯性冲得更快,而且也没有踩油门的话,那只可能是踩了离合器了。”
“原来如此……”琼恩斯特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我这辆车的刹车带我去检查过,并没有损坏。”
“那就是第二种可能咯?”苔瑞哲看向琼恩斯特,“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就没有错了。”
“你的意思是,没有哪个职业车手会分不清自己车上的刹车和离合器是吗?”
“是的,那说明这辆车不是Boss你平时开的赛车,然而只有一种情况才可能导致你明明要比赛,但却不用自己的车,那就是你之前毫无准备。”苔瑞哲如此说着,尴尬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小生会看出来其实只是因为小生自己也撞到墙上了……”
“可是还有一个问题,我们的车伴呢?按理来说应该有四个人吧?”
“对,所以小生才说他们选中的,是车手,而不是车队。”
“原来是这样……那苔瑞哲你,也收到了奇怪的邀请函吗?”
“是呀,黑暗七星什么的……”苔瑞哲说着说着忽然叫起来,“诶,Boss!我这里有收获了!”
“正巧,我也是。”琼恩斯特一面从书架上拿下一本书一面向苔瑞哲走来,“说说,发现什么了?”
“你看。”苔瑞哲晃了晃自己手中的手电筒,摁了摁,琼恩斯特的脸上就出现了一个红色的小斑点。
“红外线?”
“嗯,应该是。”苔瑞哲点了点头,“小生在抽屉那儿找到的。”
“抽屉?不是还锁着吗?”
“从抽屉的下面找到的。”苔瑞哲得意地笑起来,“对了,Boss那边发现了什么呢?”
“一本日历,一个地球仪,还有一个魔方盒。”
“日历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你看。”琼恩斯特指了指日历上被红色笔圈起来的日期,“11月31日。”
“诶?11月份怎么会有31日呢?这个印刷……”
“不,31日这个格子是画上去的,你看下面,日程上写着‘前往布莱曼海域’,这说明什么?”
“看看地球仪吗?”
“嗯,我看了,布莱曼海域大约在西经155°北纬30°的位置上,并没有什么特殊点。”
“一般而言,日程是用来提醒自己的,这样毫无意义的日程到底有什么用处呢?”
“其实……我也不知道。”琼恩斯特忽然笑起,似乎是想缓和气氛,轻轻将手搭在书桌后电脑椅的椅背上,却不慎蹭下一件披在椅背上的衣服。
“喂,Boss……”苔瑞哲无奈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捡起了掉在地上的衣——哦不,这根本就是一块密不透风的破布,除了几个窟窿就再没别的。
“这块布……好像有点奇特。”琼恩斯特凭借身高优势拿走了布,前后摆弄一番,却未能研究出什么门道来。
“唔……!”苔瑞哲看了看布上的窟窿,然后伸手将桌上的报纸抓过来摊平,“Boss,请把布给我。”接过布后,将其平整地铺在报纸上,通过窟窿处果然看到了几个单词,连起来便是——白纸有玄机。
“果然是有问题的啊。”苔瑞哲看了身旁的青年一眼,将那张白纸拿起翻看,“可是,这上面什么都没有啊……”
琼恩斯特沉思了一会儿,从桌上的笔筒中找来一只铅笔:“该不会是用石墨显像吧?就像描图纸那样。”
“可以尝试。”苔瑞哲点了点头,将纸递给他。
沙沙的轻响,深青色像污染源一样侵占整张白纸,却终是一无所获。
“什么都没有呢……”
“怎么会这样……”
“难道是要让我们折纸吗?”
“拿铜版纸折纸?应该不会吧,毕竟这么厚的纸并不好折动……”
“是啊……这么厚的纸……等等,Boss,你说‘厚’?”
“什么……”
“你刚才,说了‘厚纸’是吗?”
“怎么了吗?”
“纸那么厚……会不会是因为它有很多层,然而其中的某一层里,有我们所要的信息?”
“噢!我怎么没想到呢……”琼恩斯特点了点头,“可是这样的纸,似乎并不好撕开啊。”
“不需要撕开,用这个就够了!”苔瑞哲扬起笑容,晃了晃手里的手电筒,“很多的艺术家都会用红外线来显现画图创作时草稿的图样,这种方法在日常里可以用来验证纸是否含有夹层。”说着,就将手电筒的光线投射在白纸上,来来回回,终于在一个角落里发现了一行符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