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黑暗法师
精灵大陆与人类大陆相比，不只是多了几分灵气那么简单，精灵悬浮于空中飞来飞去，尖尖的长耳朵竖在脑侧，各式各样的翅膀和衣着，斑斓的发色和瞳色，远远要比人类大陆鲜艳得多，这块大陆清新的海风带来浓郁的风土气息，扬起少年的银发，海风从发根吹过一直吹到发尾，调皮地跑远。
日照打量着这个世界。和恶魔大陆的奢华复古不太一样，这里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儿童游乐场，但是并不繁杂。屋顶、墙壁、柱子、小摊都是各种各样的颜色，就连土地也有各种颜色，无论是淡粉色和深蓝色的天空交织，还是深紫色的远山，五彩斑斓的树影，整个大陆笼罩在一片朦胧梦幻的色彩照耀之中。
“很美呢……”日照不得不感叹道，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令人心情舒畅的景色，一向生活在黑暗之中的少年并不知道该怎样描述这样美丽的画面。
精灵世界的生活方式和人类相比还是有些不同的。人类大陆虽然也发展魔法，但是长期的结界封闭导致与外界的交流中断，人类只能在大陆内部凭借自身的力量实现魔法的传承和进化，虽然这样做的后果是人类的魔法总体较弱，但是也不乏强者的出现，更不用说一些稀有的魔法，比如，暗黑天体魔法、咒印、星魔法。暗黑天体魔法持有者自然为贝斯和艾伦，只不过艾伦已经死亡，咒印持有者亚洛斯，同样也是遗传自父亲，而星魔法，他只是听说过，世人相传在伊莱的爱丽丝之境中，有一个使用星魔法的魔导士，实力强大，但是从没有人见过他，他也从没有从爱丽丝之境中出来。星魔法十分强大，甚至可以媲美天体魔法，具体是怎样日照并不清楚，但是理论上来说，这两种魔法有一定的联系。
在这片大陆上，魔法显然被运用到了极致，就像是恶魔大陆一般。魔法已经成为了日常生活生产必不可少的一部分，难以想象魔法突然消失的世界，也许一个种族就会因为此而灭绝。具现化魔法、烹饪魔法、炼金术、占卜、治愈……此外还有各种各样的与日常生活紧密联系的魔法，支撑着精灵大陆正常生活的运行。每个精灵生来体内就有一定的魔力，保证了他们成年之后便可以飞行，翅膀有的是蝴蝶形状，有的是蜻蜓形状……粉色、蓝色、绿色、紫色……扑闪扑闪，日光穿透他们的翅膀，淡淡的彩光打在美丽的街道上，为这平凡的生活增添了赏心悦目的色彩。
十四大精灵王的存在不仅仅是效力于精灵王保护这片大陆，更是代表着十四大魔法体系。一直以来，精灵大陆上的精灵虽然都能够使用魔法，但是他们的魔法大多是不具有攻击技能的日常魔法，这就导致他们的战力不足，虽然精灵爱好和平，但是也必须防御其他种族的侵略，为了弥补这一缺陷，精灵王在大陆上选出了十四位精灵王，赋予他们各自魔法，并且规定全精灵族，每个人除了日常魔法技能之外，还必须学习一种魔法，这种魔法必须属于这十四大魔法作为攻击魔法。这也就造成了每个精灵都会使用两种魔法，然而他们攻击魔法的种类只局限于十四种之一。在这里随便找一只精灵，他可能隶属于风魔法体系，也可能隶属于血魔法体系，有十四种可能，但是绝对不可能超出这个范围。
然而在魔族，这种情况又不相同。本身等级体系并不是很严密，然而有一种根植于恶魔血液的天性，那就是契约下的忠诚。恶魔拥有着所有最差劲的形容词，他们的忠诚只建立于契约之上。所以与魔王缔结契约的魔君绝对不会背叛魔王，然而四方之王、七十二魔神之中，就很可能出现背叛者，不过就算出现背叛者，一般情况下他也无法对魔王构成威胁，毕竟实力上差距还是比较大的。
魔族同样也是将魔法用到了生活之中，只不过，魔族更加追求完美的魔法。在攻击强大的同时，辅助或者治疗也必须强大，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魔族个体的魔法更加全面一些，但是能够同时达到强攻强辅助的恶魔，屈指可数。正因为如此，在魔族，十大职业依旧存在着，比如，祭司可能是由攻击、辅助、治疗都可以，但是治疗或者辅助尤其擅长的恶魔担任，法师则是攻击尤其擅长的恶魔担任，诸如此类。
在这种背景之下，魔族的魔法体系庞大而繁杂，没有明确的体系，就算同为水魔法，也有不同的分支，这就导致了魔族的魔法尤其多样。魔族，追寻着强大力量的黑暗种族，尽管承受着所有负面的形容词，却依旧履行着只有族人才能够理解的信念，跟随着魔王，触碰世界的顶峰。
日照心不在焉地晃荡在街上，那些精灵只是淡淡地瞥了他一眼便再没有过多的注视，大陆上并不只是他一个外族，恶魔、天使这两种外表形似人类的种族在精灵大陆也很常见，一般情况下他们不把自己的翅膀亮在外面，这样看起来和人类并无两样。而人类大陆奥古斯汀的结界破坏之后，人类还需要一段反应时期，不会过快地进入其他大陆，所以精灵大陆上除了日照之外，没有别的人类，有的只是看起来像是人类的恶魔和天使，以及其他容易辨认的种族，比如矮人、巨人、兽人和海中人鱼，所以日照身为人类，却不会被当做是人类。
他也没有继续这样打量下去，可以的话，他想尽快完成任务，回到贝斯身边，但是才只是打败了水精灵王，还有十三个精灵王呐……想到这里，日照轻轻地叹了口气，随即又恢复了面无表情。
“果然还是晚上比较自在啊！”日照垂头丧气地自言自语着，伴随着他期待已久的惨烈夕阳。这里就连夕阳也是斑斓的，红烈的鲜血与炽热的艳橙色相融相缠，黑紫色的梦幻光芒疏疏离离地映出，巨大的云层不顾一切狰狞地翻卷，想要吞噬掉整片天空的日光。梦幻王国摇身一变，从安宁和祥的美丽童话瞬间变为妖异诡谲的黑童话。
少年翻起黑暗斗篷的帽子，遮盖住了蓬松的银色短发和渐渐盛满寒冷的冰蓝色眼眸，迎着宛如彩色毒蘑菇的宏大夕阳走去。
穿过边境的一个小村落，面前是渐渐茂密起来的森林。日照站在森林边缘，警惕地环绕四周，这是一片比较空旷的荒地，尽管如此，它并不是死气沉沉的灰黑色，而是肥沃的深褐色，新鲜的泥土气息扑鼻而来，在松软的泥土缝隙中，错落地生长着骄傲的罂粟花，触目惊心的血红大而艳丽，尽管有几株是含苞待放的花蕾，但那鲜嫩的花瓣已关不住她艳丽、妖娆的本性。
日照盯着一朵开得正艳的罂粟花，许久，俯身轻轻摘下，别在了黑暗斗篷外。他望了望黑暗中幽深神秘的森林，小心翼翼地走了进去。
黑暗中，森林里依旧有着淡淡的绿光，空中漂浮着许多像是萤火虫一般大小的绿色光点，也许是树木自身拥有的魔力所致，能够让树木拥有魔力，那么这里只可能是木精灵王的所在地。日照再仔细观察着森林，除了漂浮于空中的绿色光点之外，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沁人心脾的树木芳香和泥土清香萦绕左右，昆虫的鸣叫声回响在耳边，耳内有淡淡的嗡鸣。
以前一直忙于执行任务的少年，森林对于他来说只是躲避和袭击的绝佳场所，同时也是为了完成任务而不得不嵌入其中和穿过的环节，直到今天，他的眼前是一片似曾相识的场景，幽幽点点的绿意抚平他充满杀意的心，温柔地亲吻着他的眼睛、他的脸颊，风儿吹过，树叶沙沙作响，在他耳中仿佛演绎着自然的旋律，那么地安静、祥和，涤荡着尘世喧嚣繁冗，冲刷着心头的孤寂和痛苦，善良、平静、舒畅。日照平稳地呼吸着这里干净的空气，清凉的空气一进入呼吸道就带给他全身的清醒和说不出的舒适，这种感觉，平静得不能再平静了。日照悲伤地低下头，好看的眉皱到了一起，生平第一次，第一次这样注视着一片森林，这样用心去感受自然，以往拼上性命的残杀在它的怀抱中渐渐消失，想陪在贝斯身边，这是他的理由，所以想要尽快完成任务，斩杀十四位精灵王，产生的强烈杀意在这片充满灵气的森林中慢慢被压了下去。
日照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一颗结实健康的大树。真是悲哀啊不是吗？他不明白所罗门为什么要他杀死他们，他也不明白自己对他们的杀意是如何产生，也不明白这熟悉而陌生的感觉是真实还是梦境，更不明白现在要怎么做……
天已经黑透了，而这位由黑夜降临的孩子却莫名地忘记了杀人机器的职责，无助地沉浸在从未感受过的舒畅中，不知不觉地，进入了睡眠。
不远处，一直躲在大树背后的木精灵王慈祥地望着熟睡的少年。
“这家伙……莫非是人类？”温婉的细柔女声轻轻响起，祥和眉眼之间毫无战意，褐色的大卷发垂至腰间，光洁的额头十分饱满，鼓鼓的煞是可爱，大大的褐色眼睛闪烁着妩媚的光芒。一身轻柔的纱裙架在身上，让她看起来更加柔弱无骨，而在这幽深茂密的森林里，她的装束又不易被发现，宛如与这美丽的树林融为了一体。
“你脑子是不是蛀虫了！就算人类已经打破了结界，但是还没这么快吧！我觉得呀！他八成是魔族的人，别看他现在睡得那么乖巧，你也该留意留意别人眼底的杀意了吧！”不耐烦的声音从地下传来，听起来像是一个直性子的热血少年。
木精灵王委屈地嘟嘟嘴，“什么嘛！明明这么可爱……”
少年“哼”了一声，从地下冒出一道淡淡的光芒，融于森林之中。和木精灵王相近的棕色短发向上竖起，无时无刻不展现着它的凌厉和不羁，棕色的少年上半身只穿一件敞开的马甲，露出了结实的肌肉，锁骨的精灵王纹章若隐若现，他张开淡棕色的双翅，在木精灵王眼前绕来绕去，一双上吊眼更加透着一股戾气和顽固。
“我管理着这片大陆上所有的土石，自然能够看到这片大陆各个角落所发生的事，你还不信我吗？”少年不满地说着，但是神情却很严肃。
“我没有说不信你啊……你就这么讨厌他吗？”木精灵王担忧地看着日照，疑惑地问道。
“当然会讨厌。因为就是他，杀死了水精灵王。”少年四处乱飞的动作停了下来，认真地看着木精灵王天真的眼睛，眸中的愤恨火一般激增。
木精灵王惊讶地睁大双眼，“杀死水精灵王？这怎么可能！水精灵王可是很强的啊！而且他为什么要杀死她？”她不敢相信，这样睡颜平和美好的孩子怎么可能杀得了水精灵王！
少年再次“哼”了一声，压抑着自己的愤怒，“你不是相信我吗？这是在海岸边境的土石们告诉我的，它们亲眼见证了她的死亡，他，一见到水精灵王，什么话都没说，就冲了上去。而水精灵王的表情似乎是不认识他，那么他很可能是受某人的委托来刺杀我们。”
“我们？”
“我们。如果只是刺杀水精灵王就足够，那他早就回去了，而他现在来到了我们附近，很可能……”少年没有继续往下说，不用说，她也能明白他想说的是什么。
木精灵王睁着美丽的大眼睛，里面的恐惧暴露无遗，“怎么会……”
“水精灵王是很强。但是，不要忘了我们的力量已经在衰弱了。”少年无奈地回答，落到地面上，蹲下身子，捡起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子泄愤地扔向了森林深处。
“那你觉得……我们的力量……为什么会衰弱……”木精灵王嗫嚅着。
“唉，依我看啊！十四位精灵王力量的衰弱是每一代精灵王临终前的正常现象，只要新王即位，力量便会再次恢复。表面上是年岁已高的精灵王生病导致我们也受到影响，实际上呢！哼！我倒觉得是有内鬼！”少年越说越气愤。
“内鬼？”
“我猜不是暗精灵王就是死亡精灵王！哦，或者是毒精灵王！他们三个本来就属于黑暗系，而且与其他精灵王还很不合群，特立独行，有时候还违背精灵王的命令！现在整个大陆都知道精灵王将要换代了，历代规定下一任精灵王是从十四位精灵王之中选出的，但是现在依旧没有选定准精灵王，内鬼可能想要篡得王位，所以才……”
“才什么？”
“所以才在选定继位者之前就故意害精灵王病重，加速他的死亡，也许精灵王突然生病的原因就是他捣的鬼！”少年气鼓鼓地压着嗓门说道。
“嘘！你乱说什么呢！真是的！怎么可以这么去怀疑别的精灵王呢！”木精灵显然有点儿急了。
“怀疑？我早就劝你不要太轻信别人！我的怀疑是合理的好不好？哼！算了，我先解决了眼前这个威胁再说！”少年别过头去，手中的魔力渐渐显现。
木精灵王想要上前阻止他，却被他甩在了一边。
一阵刺骨的寒冷毫无预兆地降临，全身的细胞都在铭记这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无形的杀气肆无忌惮地蔓延在森林里，治愈人心的秘境瞬间变为恐怖的炼狱。
木精灵王和土精灵王的动作都瞬间停止，他们惊恐地瞪大双眼，眼睁睁地看着面前美丽的少年缓缓起身，慢慢地张开了寒冷的双瞳，透着万劫不复的妖冶的冷光。
眨眼之间，一道棕色的身影闪在了她的身前，紧接着，喷涌的鲜血染红了她的纱裙，那抹倔强高傲而不羁的顽固身影重重地倒在了地上。
木精灵王怔怔地看着眼前须臾的景象。好像是那么一瞬间的事……那柄弯弯曲曲的短刀闪出一道恐怖的紫色光芒就朝她飞了过来……只是……刺中的不是自己……而是拼命突然上前来的土精灵王。
木精灵王双腿一软跪倒在地，褐色的美丽大卷发如枫叶一般肆意落下，宛如即将凋谢的花。她颤抖着双手，轻轻抚上土精灵王的脸颊，大颗大颗的泪珠伴随着她痉挛一般的啜泣掉落下来，渗入了温暖的土地里。他胸口的鲜血宛如森林入口处的罂粟花一般，盛开在他所管理的土地之上。
日照慢慢地走到他们面前，弯下腰看着木精灵王，“他说得没错，还是不要轻易相信别人比较好。”
“滚开！不许你伤害她！”土精灵王突然一挥手，不算锋利的指甲在日照白皙的脸上留下一道血痕。日照面无表情地凝视着他盛怒的眼睛，瞥了瞥抱着他、跪倒在地、眼神渐渐从震惊愤怒变为空洞的木精灵王。
脸颊的鲜血滴落在了他的伤口。土精灵王临死挣扎的双手永远地垂落了下去，日照血液里的毒，瞬间毙命。
土精灵王在她怀里，化为了星星点点的棕色光点，带走了她眼角的一滴泪珠。
木精灵王低着头，勉强地站起来。日照捡起时空之刺，刀柄处银色毒龙紫宝石做成的双眼闪烁着嗜血的光芒。
“这片森林，之所以能够让人这么安宁，是因为你的催眠。杀手本来就不可能感受到这种惬意舒适，我一开始并没有意识到，直到我一进入睡眠你就出现为止。”
“你早就发现我了吗……”木精灵王咬了咬嘴唇，平淡地问，眸中光彩暗淡。
“在你出现的瞬间，我就已经惊醒了，一直装作睡着的样子而已。你们两个的对话我也都听到了。你猜的没错，我就是人类，只不过是比较特殊的人类罢了。我的确杀死了水精灵王，无怨无仇，但是我杀了她。就像我杀了土精灵王一样，就像我即将要杀死你一样。”
“为什么要这么做？”苍老的声音让他想起了绝望的水精灵王。
“没有为什么。”日照面无表情地回答。
目睹了土精灵王的离去，木精灵王此时处于疯狂的混乱状态，她紧紧抓着染血的纱裙，表情既不痛苦也不愤怒，只是麻木。一直陪伴在身边，一直作为树木的养分和支撑，土精灵王总是教训她，总是一副了不起的老大人的样子，总是惹她生气，但总是保护着她，默默地关心着她，把土地的养分毫无保留地给她。这么大的大陆上为什么他唯独在这里，是因为她在这里，也正因为两位精灵王互相影响，这里的土地才异常肥沃，这里的树木才异常茂盛……
木精灵王是柔弱的，被向来强横的他保护着。直到刚才。
“在我装睡的时候，一直在思考着该如何打败你们。一个是木，一个是土，火能够将你燃烧殆尽，但他却能扑灭火焰，水能够将他的土石冲走，但是你却能够阻挡水流。真是让我头疼的组合。不过现在看来，你已经没有胜算了。”日照淡淡地陈述着残酷的现实。魔法世界不同于五行，只要能够对另一个属性产生压制，就可以算作是一对魔法，比如，水压制火，土也可以压制火，这样便是两对魔法。
日照冷冷地看着她。之间木精灵王缓缓抬起右臂，粗壮的树木猛地破土而出，张扬地舒展臂膀，树枝形成尖利的钻头，日照已经做好了防御的准备。
钻头“唰”地刺下，美丽的鲜血在空中炸开了花，木精灵王的胸口赫然一个巨大的血洞，“果然我没有他……还是不行……还有……我根本不会使用催眠魔法……”少女柔弱的声音随着光点飘散在空中，向着树林上空的光线追逐而去，仿佛想要抓住土精灵王的残影，义无反顾。
日照怔怔地看着她离去的背影，百感交集。
自杀。没有催眠。传达了对于他来说比较难以接受的事实。
日照有些颤抖，取下了一直戴在斗篷外的罂粟花，轻轻地放在了穿透树林缝隙的日光下方那片闪着金光的土地上，捡起来两枚颜色相近的宝石，与之前水绿色的宝石一起，继续前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