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华灯明灭,蝉鸣声此起彼伏,长廊上人影稀疏。
安宁宫主殿——
季清眉洗漱卸妆后正准备入睡,乾泰帝突然而至,慌乱的她还来不及接驾,乾泰帝已经到了她面前,在塌边坐下,一手轻轻按住她的一肩,看她,柔声问道:“怎么有了身孕也不找人来通知朕一声。”
季清眉讶然望他。
其实她也是今天晚膳用时觉得胸闷,总恶心想吐,还以为得了什么病,玲珑见着了急急就去请来太医,一诊才知是喜脉,而且已有一月余身孕。当时玲珑听了,沉思一阵,高兴的念着说没错没错,一月前娘娘是被陛下宣去留夜了。一干人等都喜逐颜开,玲珑转身想去告诉乾泰帝,被季清眉叫住。
“前几日婉儿姐姐出了这样的事,臣妾难辞其咎,深知其中厉害。而且现在宫里流言不断,都觉得是臣妾害的姐姐,臣妾……臣妾若把怀了身孕这事告诉陛下,陛下会怎么想呢。”
宇文靖伸手抚平季清眉皱起的眉,轻轻把她带进怀里,让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轻轻拍她手臂,笑着说:“朕不会让你受无辜牵连。宫里的一切,朕都看在眼里。纵让流言再可怕,真相都只有一个。”
季清眉听后,若有所思的往宇文靖怀里蹭了蹭。
突然宇文靖沉声问她:“今夜是不是有谁来过?”季清眉从他怀里出来,望向他,点头:“是臣妾的三弟来过。说是许久未来看望臣妾了,今日就来看看。”
宇文靖回望她,笑起来,“都说了些什么。”季清眉淡淡回道:“能说什么,不过就是叙了叙家常罢了,谈谈爹娘近况。”
宇文靖听后一挑眉,捻起她垂在胸前的几缕青丝,试探的追问一句:“可还有别的?”
季清眉迟疑一瞬,接着摇摇头。
宇文靖随即大笑起来,“好!这皇宫之中,朕能彻底相信的人,只有你!你若对朕有所隐瞒,那便是欺骗,下场正如你自己当时所许下那样,不得好死。你一直都知道的,是吗,清眉。”
季清眉微微一笑,应声:“臣妾知道。”
“朕打算为你在宫廷里办一次家宴,让你与娘家聚上一聚。不要让外头传,朕对婉儿特殊,对你就冷漠不管。朕要让所有人知道,朕对你比纳兰婉儿好一百倍!”
季清眉见状,也没不情愿,只是希望宇文靖能把宴席地点改在宫外,她的理由是太想出宫看看,此次皇帝若答应了,哪怕此生只有一次,也死而无憾了。
皇帝见她如此想念宫外,便答应了半月以后在京都的半月湖游船设宴。
季清眉靠在宇文靖怀里,望着月色迷离的夜空,回想起早些时候与三哥的见面。
“三弟怎么有空来我这了?”季钧承用眼神示意季清眉把侍女都叫出去,他在案几旁坐下,示意她也坐下。
“大姐,你相不相信三弟。”季清眉毫不犹豫点头,“当然相信。”
季钧承用眼扫了一下四周,从袖子里取出一封折叠好的信函,递给她,示意她拆看,季清眉领会他的意思,看完以后,神色有些沉重,沉默了半柱香,重重的点了头,“三弟,我会办到的。”季钧承伸手拿回那封信函,再次收入袖中,完后起身拍拍她的肩,轻叹了口气,“好妹妹,不必多虑,三弟不会害你的。”
待季钧承走后,季清眉一脸沉重,想着为何三弟要她想办法让皇上出宫一次,皇上心里打的算盘,恐怕不止面上那么简单。皇上登基不易,继位以来虽说功劳不输先帝,但仍受制于人。
这其中的重重迷雾,她想知道,她只能靠三弟替她一一解开。在她最爱的人和她最信的人之间,她选择相信她的三弟。
……
夜深时分,流景馆内灯火皆灭,室内一片幽暗,竹影映在室内地毯上。馆外廊间守门的宫女轻手蹑脚的离开了。
突然馆内多了一个黑影。
“你来做什么。”纳兰婉儿清冷的声音逼问来者。
“来看看贤妃娘娘小产后的好些了没有。”来者一身黑衣,迅步移到纳兰婉儿面前,伸手抚摸她光滑的脸颊,纳兰婉儿偏开头,冷笑:“宁敬,你知道我怀的是你的孩子!”宁敬垂下手,“是啊,我是知道,但是纳兰婉儿,我有叫你拿腹中的孩儿去赌吗!”宁敬眼中闪过凶狠,一把掐住她的下颚。
“你是不是疯了,你牺牲我们的孩子就是为了得到被软禁在这里?”宁敬冷笑。
纳兰婉儿打开他掐住自己下颚的手,冷声道:“你懂什么!”
“你简直就犯蠢,蠢!知道吗!宇文靖爱的是沈家那小姑娘,不是季清眉,你犯大糊涂了!”纳兰婉儿听后沉默,恍惚的回到塌边坐下。宁敬紧步跟过去,使了点劲一把将她按倒,俯身压下,边扯开她腰上的束带,边呢喃着:“婉儿,婉儿……”纳兰婉儿不断偏开头想要躲开他的亲吻,压制着声问:“你疯了吗,这可是在皇宫!”
宁敬亲了亲纳兰婉儿白皙的脖颈,沉声坏笑道:“上一次,我们可是是在大殿上。”纳兰婉儿急道:“我前几日才刚小产,你……”
“婉儿,以你的功力,早痊愈了吧,不必装柔弱。”宁敬使点内力,把两旁的悬挂的床帐放下。
……
宁敬是在天明以前离开的,他离开时掷下一句:“半月后,皇帝会在宫外半月湖上游船设宴,你想办法跟着他一起出去。”
……
城东季府——
西苑内书房,背手面向窗外的季钧承仔细交代书桌面前下跪的人:“半月后的事情,必须办妥。”季钧承眼里闪过寒光:“我要他明白,什么是我的,什么才是他的。”
“那纳兰婉儿……”
“派人帮她安排一下,必须要让她跟出宫。”
这场好戏才刚刚开始。
季钧承察觉房外有人,挥手命来者退下。
他刚走出房门,就看见长廊迎面而立的紫遥,上前请安,“二嫂,这么晚怎么还不睡。”
紫遥忙摆手,“紫遥只是钧朔的一房妾侍罢了,担当不起三少爷这一声‘二嫂’的称呼。”季钧承一笑置之。
紫遥愁眉苦脸地说:“你去劝劝钧朔吧,他天天在潇湘阁喝得烂醉,也不愿回来。那他娶我,有何意思……”紫遥掩面擦泪。
“二嫂别急,钧承会去劝劝他的。”
……
次日清晨,鸟语花香。
季钧承用过早点准备出门时,临出门时被季凡叫住。
季凡拍拍季钧承的肩膀,重重地对他说:“钧承啊,你去说说你二哥吧,再这样下去,季家的名声都要被他传臭了。”季钧承若有所思,想起昨夜紫遥也是这样拜托他的,便将季凡的嘱托答应下来了。
季凡见季钧承想得出神,“陛下半月后在半月湖游船设宴,宴请我们一家,所以你大哥也快回来了……”季凡迟疑一瞬,又说:“此番活动绝不可出任何闪失。”
季钧承点点头,把随从莫景叫来,同他一起去潇湘阁把季钧朔叫回来。
虽刚过辰时不到一刻钟,但街上摊档已陆续到位,道上来往的行人逐渐多起来。躲在云后的骄阳露脸,放射出万丈光芒。
季钧承与莫景穿过几条巷子,街道,就到了中央大街,直走了十来步,就到了坐落于中央大街右侧的潇湘阁。
中央大街不仅是京都纵横交错的道路的核心,而且是京都最繁华的大街,中央大街两侧的建筑可谓各有千秋,都在京都甚至是全国上下享有盛名。
除此以外,从中央大街一直向北可抵达皇宫外城门,一直向南可抵达护城河,护城河与都城内部密布的河网相连,护城河之外就是王城之外,可通往西域,外藩,南岭,东海。
潇湘阁规模不大,胜在精致。
阁内外装潢精美,一丝一刻都追求极致,所雇佣的雕阁工匠是全国上下最好的,其阁设计绝不逊色于皇宫。
潇湘阁虽是风月场所,但极讲规矩,只招待熟人,生人免进。如何为熟,大多数人都不知,乱闯者不少,都被轰出来了。
百姓多听闻潇湘阁中的女子,个个貌比天仙,身姿妙曼,琴棋书画,吟诗作对无一不通。而其中仍有差别,其中以白绫,笙陌,紫遥三位女子为首,其三人才艺是阁内最高的,而白绫以舞技冠绝,笙陌以曲音冠绝,紫遥以歌声冠绝。如今萧紫遥已被季府二少纳作妾,纵使万人叹不值,才艺如此何须委身嫁做人妾。
季钧承进阁以后,迎面而来的是春风满面的阁主,她猜出季钧承是为何前来,叫来海棠带他二人上楼。
潇湘阁每年总会不时出一些节目,以汇集各方熟客,也是增加知名度一种做法。恰巧今日,碰上潇湘阁在竞价拍阁中女子的第一次。
坐在阁楼一角的季钧朔眼神迷离,手里还拿着酒壶,不时对嘴灌几口。季钧承绕过搭建在二楼中央的小方矮台,走到季钧朔面前,一把抓住他要灌酒的手臂,压低声道:“二哥,够了!回去吧!”季钧朔挣开季钧承的手,置若罔闻继续喝。
季钧承皱着眉头,也没再说什么,反倒是过了一会,季钧朔出声:“你若把她拍下,我就听你的,立刻回去,再也不来潇湘阁,如何?”季钧承不假思索应承下来。
果不其然,价高者得,季钧承成功拍下,就在台上女子走向他二人的酒桌时,二楼廊道上的一间雅厢突然开门,走出一位身穿白衣的女子,季钧承感觉一阵熟悉的气息,抬眼望去,眼里掠过震惊,对方显然也瞧见他。
不过刹那,她的脸色已从灰白变作愤怒,气冲冲上前给了季钧承清脆的一巴掌,哭道:“季钧承你骗我你骗我!我再也不相信你了!”季钧承没料到沈有容居然会出现在这,生生的承受了她一掌,脸偏向一侧,起身要追,手臂却被人有力的握住。
“季钧承,你脸上的表情终于出现变化了?难得呀。”季钧承笑一声,对季钧朔说:“你一直想要知道的,我现在就告诉你,你跟我来。”转头对莫景吩咐道:“你去追容儿,务必把她安全送回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