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深夜,叶珩和傅明飞一路打打闹闹地回了客栈。
客栈大门敞开,门口挂着的两个灯笼,幽幽透出烛光随风闪动,平添几分鬼魅气息。
闪闪烛火拉长了地面的声影,打更声遥遥传来,叶珩目光穿过寂寂长街,看到一个好似中年文士的瘦高背影。似曾相识,脑中隐隐划过几个混乱的画面,叶珩心中突生冲动,正想上前看个仔细,那人影却已经消失于远方。
迷雾蒙蒙,好似那人的身影不过是一场错觉,叶珩轻叹一声,应是看错了。
“表妹,怎么了?”傅明飞将马置于僻静之处,耳语几句,回头却见叶珩失魂落魄地望着前方空荡荡的街道,不由担忧。
“没什么”,叶珩摇摇头,见傅明飞一脸忧色,叹了一口气,道,“方才……好像看到了二叔……”
闻言,傅明飞眼中闪过怜惜,想开口安慰,却又担心再触及叶珩的伤心事,只能摸摸她的头发,轻声道,“走吧!”
叶珩点头,跟在傅明飞身后,频频回望长街,却再找不到那个人的影子。
客栈大堂内灯火通明,叶珩一眼便望见角落里独自饮酒的江楚天,拉了拉傅明飞的袖子,江楚天似是察觉到什么,回头望了过来,见到叶珩身旁的傅明飞,手上动作不由一顿,随即一笑,遥遥举杯。
叶珩仿佛又回到迎客来那天,江楚天举杯致意,恍惚不知今夕何夕,等回过神来,已是被傅明飞领到了桌子旁。
“江大侠……”
傅明飞双手抱拳,江楚天朗声一笑,道,“傅兄弟何必拘礼,坐!”
傅明飞偕叶珩坐下,叶珩心内担忧,不禁出言问道,“江大哥,娇娇和烟儿……”
江楚天摇头,无奈道,“在水家闹了点矛盾,娇娇说带着那丫头回五毒教,已经收拾行李去了五毒教分舵。”
叶珩暗自心惊,但碍于傅明飞在场,不宜多加追问,只是蹙眉。
傅明飞接口道,“表妹口中的娇娇,可是江兄的那位红粉知己,蓝姑娘?”
叶珩正要答话,未料江楚天笑了一声,“娇娇是五毒教的圣女,不得婚嫁,傅兄弟可莫要被这江湖戏言所误。”
傅明飞本不过是随口调笑一句,未料到江楚天竟如此郑重其事地出言解释,面上不由一哂,怔愣一会才笑道,“原来如此。”
江楚天淡淡一笑,执壶为傅明飞满上一杯,举杯道,“请。”
傅明飞毫不推脱,举杯一饮而尽,叶珩暗自拉了拉傅明飞的衣角,傅明飞心中暗笑,放下酒杯,于桌下轻轻拍了拍叶珩的手背,示意她安心等待。
酒过三巡,傅明飞才提及此行的目的,正色道,“江大侠,实不相瞒,明飞此次前来,实有要事相托。”
“可是关乎叶姑娘?”江楚天似有预料,淡然笑道,“江某既已答应要护送叶姑娘回南平,自是会信守承诺,傅兄弟不必担心。”
叶珩心中气恼,垂眸不语,却是抬腿毫不留情地碾了傅明飞一脚。
傅明飞想是自己思虑不妥,心中有愧,也不同叶珩计较,反倒是同江楚天解释起了前因后果。
傅明飞此行,本是要带叶珩出门游玩,并给舅舅祝寿,却路遇旧友唐冲,得知唐门有难,唐颖被绑,便出手相帮,只叶珩一人前往滇地。
未料事情一了,却滞于CD,不日将前往唐家堡,叶珩不便同行,于是相托江楚天。
娓娓道来,有理有据,叶珩暗自讥讽一笑,听得人都拍掌赞赏道,好一个有情有义的傅公子!
有闲心护送美人回家,却把未婚妻托付于他人,叶珩心知肚明,傅明飞没说实话,至少,他还在隐瞒些什么。
但当着江楚天的面,叶珩非但没法和他计较,还要暗自忍下,给他留点颜面。只是心中的想法,也不全是人所能控制的。
江楚天想及这一路听来的闲言碎语,心内不悦,但叶珩在场,若是直言定伤及她的颜面,只按捺道,“江某定将叶姑娘平安送至南平。”
“多谢”,叶珩执壶倒酒,抢于傅明飞之前举杯言谢,笑道,“叶珩敬江大哥一杯!”
话音一落,叶珩便抬颈一饮而尽,傅明飞阻之不及,心中不悦,江楚天微微一愣,朗声笑道,“痛快!”
言罢,抬袖举杯,掩饰片刻失神,再放下便又是一派的云淡风轻。
又是几轮的推杯交盏,夜已深,又相约第二日启程,便各自散去。傅明飞另要了一间空房,夜宿客栈。
第二日天一亮,三人便又按约定聚于大堂,江楚天去马厩,叶珩随傅明飞到客栈外头去牵那匹红骝马。
长街寂静,晨风徐徐,傅明飞伸手将叶珩散于风中的鬓发拢至耳后,“怎么穿这么少?”
叶珩神色淡淡,不见喜怒,只头一偏避开傅明飞的手,道,“不冷。”
傅明飞手于半空微微一顿,转而扶住叶珩的肩膀,“昨夜喝酒,头痛不痛?”
“只一杯罢了,不碍事”,叶珩摇头,傅明飞一手撑着叶珩的肩,一手轻轻摸上她的脸,轻声道,“小叶子……这一路,多加小心……”
“别闹”,叶珩推开傅明飞,低着头道,“让人看见成什么样子。”
傅明飞心中隐隐不安,总觉得有什么事要发生似的,只强笑着用寻常调笑的口吻道,“要看便看,未婚夫妻,怕什么?”
叶珩抬头对上傅明飞的眼睛,往昔明亮含情的褐色眸子,此刻竟隐隐带着委屈和渴求。叶珩心头一软,咬了咬唇,突然扯住傅明飞的领子,力度极大,冷不防地将傅明飞拉得身体前倾,冷声道,“傅明飞,你听着,年前你要敢不回来,我就离开南平!”
若非被傅明飞气得狠了,叶珩是从不直呼其名的,傅明飞苦笑一声,抬手将叶珩双手握于掌中,“傻丫头,我能不回去准备婚事吗?”
听傅明飞提及此事,叶珩脸色一红,一把甩开他,悻悻骂道,“不要脸!”
从前便是如此,傅明飞只要一惹叶珩生气,就把婚事挂在嘴边,成天成亲长成亲短的,叶珩脸皮薄,哪禁得起他这么逗,羞恼之下,倒是消了大半的气。
江楚天拉着马至客栈门前,便撞见眼前一幕。叶珩神色不快,傅明飞站在一旁,小心陪着笑脸,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直恼得叶珩伸手推他肩膀。
打情骂俏,江楚天只得虚咳一声,“叶姑娘……傅兄弟……”
也不知江楚天是来了多久,叶珩面色一红,傅明飞呵呵一笑,挡在叶珩身前,抱拳道,“江大侠,拜托了!”
江楚天忙道不敢当,翻身上马,傅明飞转身将马匹交给叶珩,守在一旁护她上马,临行轻轻握了握叶珩的手,轻声道,“等我回去。”
叶珩敷衍似的点了点头,傅明飞当下黯然,江楚天却是见二人姿态亲密,心中五味掺杂,只提绳抱拳,对着傅明飞道,“保重。”
“保重。”傅明飞抱拳回礼后,目光转向叶珩,叶珩低头不理,但策马离开时仍是忍不住一望。傅明飞神色登时一亮,忙摇手致意,叶珩淡淡一笑,只手上缰绳捏紧,到底还是放不下,不忍心。
傅明飞直至看不见叶珩的身影,才转身回昨日府邸,敲开大门,开门的奴仆兴奋道,“叶公子,您可算是回来了!”
“傅大哥……”紫衣少女飞奔而上,“你去哪了?”
“明飞,你这是上哪儿了?”唐冲匆匆迎来,“我听护卫说,昨天你有朋友到访……”
“是我表妹”,傅明飞解释道,“年纪小胡闹了些,还请唐二哥莫要计较。”
“哪里的话,你的妹妹自然……”,唐冲爽然一笑,不料傅明飞却笑着打断道,“她可不是我妹妹,而是我未过门的妻子。”
此言一出,莫说是唐颖,就是唐冲也是神色僵持一时,唐颖神色苍白,勉力撑住问道,“傅大哥,那位姑娘……美吗?”
这一问倒是将傅明飞问住,尴尬一笑,唐冲忙拉住唐颖,出声警告,“颖儿……”
唐颖犹自不甘心,美目灼灼看向傅明飞,傅明飞无奈,也不忍心扫她面子,只得道,“自是比不上三小姐。”
唐颖还要发问,唐冲见势不妙,大声喝道,“颖儿,回去!”
唐颖身子一震,二哥再是宠她,动了真怒,她也是不敢当众忤逆的,只能跺跺脚,心有不甘地哼了一声,便掉头跑回了房间。
“明飞,这……”唐冲一脸尴尬地看向傅明飞,傅明飞摇头以示无碍,只道,“唐二哥,明飞有一事相托。”
傅明飞是知道叶珩长得美的,但同一张脸,从小看到大,要让他说一见之下惊若天人,美若天仙什么的,那纯粹就是胡扯。反倒是唐颖这蜀中第一美人,傅明飞乍见之下眼前一亮是事实,但要说被迷得七荤八素还差得远了。
傅明飞心中冷然,自家表妹要是在他面前一哭,他就是心里觉得她再难看,也恨不得摘星星捧月亮地来哄她高兴。至于其他美得赏心悦目的,他傅明飞自是愿意喜爱欣赏,但若是伤及他的家人,纵花容月貌举世罕见,又能管个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