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器碰撞的声音在窗外响起,透过窗子他看到一大群身着铠甲的人正向巴林号走来,他们手中都提着明晃晃的兵器,走在他们前面的是刚才那两个奴隶贩子。他们一面走一面大声叫嚷着,手在巴林号的方向指指画画。德维尔咽了口唾沫,眼开着这群人气势汹汹的登上甲板,其中一名武士挥起手中的铁斧将舱门劈成两半,后面的人一拥而入,把狭窄的舱室挤得满满的。
刚才的胖奴隶贩子走上前来,一拳打在德维尔的眼窝上,然后抬起膝盖狠命的撞向他的肚子。德维尔只感觉一阵天旋地转,脑袋嗡嗡作响。胖子挥拳又要他,瘦高个的奴隶贩子挥手置之了他。“别再打了,也拉要的是活人,你打死他也拉那边不好交待。”胖子气呼呼的收起拳头,一挥手,两名武士架起德维尔向门外走去。
这时大副回来了,他见德维尔正被人揪住衣领往外拖,立刻挥舞着拳头与武士们厮打在一起,但他寡不敌众,很快就被武士们揍得鼻青脸肿,趴在地板上直哼哼。绑架者们显然有备而来,他们紧紧的把德维尔围在中间,快步向甲板下走去。大副又追上去和高个奴隶贩子扭成一团,一名武士一脚踢在他的屁股上,他站立不稳扑通一声跌进腐臭的海水中。
德维尔神志不清的被武士们驾着穿过号角湾的奴隶市场,武士们十分警惕的把他挤在中间,冰冷的金属铠甲像铁箍一样围在他的四周,几乎将他的双脚带离地面。浑浑噩噩中,他感觉自己像被装入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盖上盖子,四周漆黑一片。不知过了多久,阳光在他眼皮上勾勒出模糊的光晕,他用力摇了摇脑袋以使灵魂回到躯体内,这时他发现自己被装进了一个口袋,只剩下头部露在外面,脖子上系着一条粗麻绳,几乎要将他勒断气。武士们不见了,一名尖下巴的高个子男子正站在他身边点着钞票。看见德维尔醒来,尖下巴没声好气的说道:“你最好给我老实点,那帮可恶的奴隶贩子管我要了不少钱,不要试图逃跑什么的。”说完他挥了挥手中的刀子:“不然下一秒钟你就会发现它插在你的脖子上。”
德维尔没有回答,他扭动身躯在草地上翻了个个,似乎刚下过一场雨,草地上湿漉漉的,他刚侧过身麻袋就彻底陷进了泥土里,他的头发上沾满了泥巴和稻草。
男子毫不在意德维尔的动作,他在燃着的篝火旁坐下来,从背包里翻出风干肉撕咬起来,腮帮上立刻就鼓起一个包。德维尔咽了口唾沫,夜晚的风让他的头脑稍稍清醒,同时也唤起了他肚里的饥虫。他眼巴巴的瞅着尖下巴把一整块风干肉丢进嘴里,然后又掏出一个酒壶大灌葡萄酒。德维尔嗅出那是用大陆北端稀有的冰葡萄酿制的上等葡萄酒。
尖下巴觉察到了他的目光,他迟疑了一下,从风干肉上撕下一块来丢到德维尔的嘴边。德维尔俯下身子用嘴叼起,这令他感到耻辱,但在这种情况下羞耻心似乎不那么重要了。终于他吃完了那块肉,同时也吃进了满嘴的泥土和草末。男子打着饱嗝走过来,说道:“你不要误会,我和你没有仇,我只是负责把你带给也拉。”“也拉?他是谁?”德维尔努力回想着,他好像并不认识也拉,当然和他也不可能会有什么仇怨。他从小和父母住在深山里,18岁才来到港口当搬运工,对外面的世界知之甚少。
尖下巴轻蔑的笑了:“也拉是谁?这个问题问得好,果然是愚蠢的外乡人。你若想知道我就告诉你。”他顿了顿,说:“也拉是号角湾最大的奴隶主,在这里所有的奴隶商人、猎奴者和奴隶都得听命于他,敢和他做对的人早已死光了。”德维尔这才想起来有关号角湾大奴隶主的传说,他不知道奴隶主的名字,人们恨他但更怕他,所以很少有人直呼其名。大奴隶主手下每天流通的奴隶多达上万人,是臭名昭著的“死亡商人”,伊瑟利亚大陆诸国曾经联合发布对他的征讨令,怎奈号角湾的武士卫队、奴隶战士们多达上万人,临近依附于大奴隶主的巴顿尼亚骑士团也是一股不可小窥的力量。而大奴隶主本人又善于诡计,所以对于奴隶港口的作战计划就一直被搁置着。
德维尔意识到自己至少已经被当作奴隶转手一次了,他明白与眼前这名男子交谈毫无用处。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两名奴隶贩子和叫也拉的奴隶主要大费周章的来抓他这么一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尖下巴喝完葡萄酒,脸上立刻就多了一层红晕。他直起身,津津有味的咋嘛着醉,仿佛在回味冰葡萄的香醇。下午的阳光透过树梢照在德维尔的脸上,使他昏昏欲睡。有很长一段时间,这种宁静使他陶醉。虽然他现在只是一个阶下囚,但懒洋洋的躺在草地上总比在海浪上颠簸要好得多。他的双脚有很久没接触到陆地了,现在他像一个溺水的人突然浮出水面,大口呼吸着。但这种宁静并没有持续多久,空气中仿佛有什么东西被点燃了,这种气氛使他焦躁不安起来。很快他的耳朵就分辨出那是马蹄行进的声音,林子深处呼啦啦的飞起一大群鸟。“也许是大副带人来救我了。”他这样想,同时观察尖下巴的脸色。尖下巴脸上也露出紧张的神色,他狠狠的瞪了德维尔一眼,然后从掏出一把匕首紧紧握在手中。德维尔有些想笑,根据传来的马蹄声这支队伍至少有十几人,一支匕首的威力几乎可以忽略不计。
很快德维尔就看见了入侵者,他们看起来像群蛮人,身上缠着彩色的布条,胸前扣着粗劣的皮甲。为首的一名骑在一匹白色骏马上,头发凌乱的系在脑后。他的胸前纹满了密密麻麻的花纹,仔细看可以发现那是一头狼的脑袋。来人的身上并无杀气,尖下巴很快镇定下来,他重新把匕首插回腰间。
一名扎着辫子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他脸上的油彩在阳光下发亮。他来到那看似首领的人身边,俯身低语几句。骑白马的男子点点头,用手中的长矛指指德维尔:“他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把他绑起来。”
“也拉大人要的人,请你们不要干涉。”尖下巴脸上毫无惧色,他一面说一面瞥着德维尔,狼头男子点点头:“很好,占图木部落一直和号角湾的商人友好相处,你们的事情我不管。”尖下巴冲他谦卑的笑笑,但很快这笑容就凝固在脸上,低头看时发现一条折断的箭露在胸口。他喉咙里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仰面向后倒去。倒地后他挣扎着去摸那把匕首,又一箭射来,钉在他的额头上。除了眉间的一点殷红,他几乎没留什么血,下午的阳光照射着他迷茫的脸,他就这样一动不动了。
德维尔发现射箭者是刚才那名扎辫子的男子,此刻他手中握着一把短弓,指尖还有一支未发射的箭。他把箭对准德维尔,用询问的目光看着狼头男子。狼头男子挥手置之了他,并用土语嘀咕了两句。两名士兵从马背上爬下来,来到他身边,用弯刀斩断了他脖子上的绳子。
德维尔艰难的从麻袋中爬出来,摸着喉咙上被绳子勒出伤痕。
“你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要抓你。”狼头男子问,德维尔疑惑的望着他,他至今还不明白眼前发生的一切。若不是遇上该死的风暴,他现在已经躺在自家的床上呼呼大睡。“不知道。”他说。
两人对视一眼,扎辫子的男子说:“这是我们占图木族的狼主,你要如实回答他。也拉这个狗东西捉走我们不少兄弟,如果你是他的人,我会一箭射死你。”他扬了扬手中的短弓,德维尔咽了口唾沫。“我真不知道,我是巴林号的一名船员,我们的船在号角湾附近遇上了风暴,不得已停靠在这里的港口。船长他们去联系货物的买家,这时出现了两名奴隶贩子,带人把我抓了起来,说是什么也拉大人要见我。其实我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一口气说了很多,感到喉咙干裂无比。“有水吗?”他鼓足勇气问,自从被这群人从巴林号上带走,他已经有两天没喝一口水了。
狼头男子从马背上解下一个牛皮袋子丢给他,他捡起来拧开塞子,把里面的水全部灌进肚子里,然后用舌头舔干净嘴唇边的水迹,并把袋子还给狼头男子。
“你有两个选择,”被称呼为狼主的男子说:“跟我们走或者你自己离开。”德维尔迟疑的望着他,号角湾每天活跃着大量的补奴者和雇佣兵战士,随便被他们哪一个发现自己都难逃厄运。“我跟你们走吧。”他说。
占图木的武士牵来一匹马,德维尔废了好大的力气才骑到马背上。这匹马没有马蹬,鞍子也是粗糙的皮革,但这已经让他很舒服了。一路上他与狼主攀谈得知,占图木是居住在晚霞山谷里的一个靠捕猎为生的部落,一百多年来和奴隶贩子们一直互不干涉,两支势力的首领还经常互赠礼物。但前一段时间猎奴者们突然开始疯狂的抓捕占图木的青壮年男子,把他们装上运往世界各地的运奴船。占图木族人为此怒不可遏,他们派出大量精锐的部族武士对奴隶贩子们展开了报复,占图木族人个个都是使弓的好手,猎奴者们在和他们的作战中吃了大亏,但也拉似乎没有一点停手的意思。
“我敢保证是那名大副把你出卖了。”狼主说,语气不容置疑。“不许你这样说他,大副他是个好人,奴隶贩子们来抓我的时候他还和他们以死相搏。”德维尔辩解道。狼主一点也没有生气,他呵呵的笑了起来:“你不相信吗,占图木族人最善于观察人心。”他满有自信的扫了一眼自己的族人。德维尔还想在说写什么,但狼主却一声大吼,武士们纷纷抽出弯刀,猛夹战马像前奔去,德维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系鞭子的男子拍了一下他的后背,“你在这儿呆着。”
德维尔这才看到,一支由猎奴者组成的队伍正在丛林中缓缓行进,他们盔甲上都纹着蓝色的釉彩以表明他们的身份,十余名占图木族人正被一条长长的锁链捆在一起,在猎奴者的呵斥声中艰难的向前挪动着。
面对从天而降的占图木勇士,猎奴者们一下子晃了手脚。他们纷纷拔出兵刃,分散开来把奴隶们围在中间。占图木勇士勇士们在他们周围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奴隶们看到自己的族人都发出惊喜的叫声。狼主冷冷的审视着惊恐不已的猎奴者们。
“不要过来。”其中一名猎奴者把刀架在一名奴隶的脖子上,那是个妇女,怀中还抱着一个婴儿。“不然我一刀杀了他。”妇女眼中溢满泪水,无助的把目光投向自己的首领。狼主什么话也没说,他手中的弓弦一松,一支箭射穿了猎奴者的喉咙,他手握箭身向后倒去。
其他猎奴者们看到同伴被杀,吓得一个个面如土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