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我将覆盖你,我将笼罩你。”森林之中有个沙哑的声音在唱歌,安格认得出这是著名的吟游诗人亚宾谱写的一首纪念勇士屠龙的歌曲,这一段正唱的是勇士出发前主教正用圣水洗去他身上的污垢。
安格把猎弓从背后抽出来握在手中,又从身后的箭囊里抽出三支短箭捏在指间。他用脚踢开前面的灌木丛,一只狗汪汪的叫了起来,歌声也戛然而止。
“什么人!”一个沙哑的声音喊,显然和刚才唱歌的不是同一个。他们有多少人,有没有带武器,为什么会来到龙塞。安格屏住呼吸,他看到隐约的火光从灌丛的缝隙间透出来,有人手执刀剑正向他的藏身处走来。他尽力把身子压低,像虾一样躬身缩在树丛的影子里,希望能躲开来者的目光。
寒光一闪,一把剑挑开了他头顶的枝条,火把的光线洒进来,距离他藏身的地方只有一尺。他用尽力气把脖子往下捺,骨头被挤的生痛。他不确定自己一旦被发现会有什么后果,以及来者是否会对他展开攻击,但他认为自己无法战胜他们:他只带了一把匕首,还藏在靴子里。何况他的剑术并不出众,假如来人有艾奥爵士的一半技艺,他就可以不战而降。
那人嘟哝了一声,安格可以看到他的兽皮斗篷在风中飘扬,可惜他看不见徽章等能表明他们身份的标志。
“野猫。”沙哑的声音说道,同时把剑插回剑鞘里。
“出来吧,我看见你了。”安格的冷汗一下子就留下来了。说话的是那个清亮的声音。他斜着眼睛观察周围的地形,以备一旦被发现就立刻跳起来向树林中逃窜。他手指伸向藏在靴子里的匕首,却发现它早已不见了踪影。他沮丧极了,赤手空拳的他毫无胜利希望可言,毕竟他只有十六岁。
“安姆,你发什么神经,我说过那是一只野猫。”沙哑的声音有些迟疑,这让安格呼吸不稳。清亮的声音哈哈大笑,像是被火烤过一样,它有些模糊不清:“猎人,你忘记了我的职业。”
这次沙哑的声音没再说话,安格只觉得头顶上的灌木被贴着头发削去,他一下子就暴露在光线之中。“起来!”那人命令道,“双手抱头,从这里走出去。”清亮的声音又说开了:“猎人,没必要对他这么凶,我看他只是个孩子。”安格循着声音望去,只见一个穿着绿色斗篷的矮个子男人坐在火堆旁,他背了一把兽角弓,腰间的箭囊里插满了箭。一只大狗蹲在他身边向他龇牙。
被称为猎人的男子有些不耐烦的转过头。安格趁机打量了他一下,他大约有一米八五的身高,身材强壮。上身**,健壮的胸脯前纹满了奇形怪状的花纹。他批了一张老虎皮,虎头把他的半个脑袋牢牢扣住。看他的打扮像是生活在卓雅森林里的狩猎者,这段时间真是奇怪,形形**的人都往龙塞涌。安格没法预测他是否会对自己构成威胁,但他肯定的一点是即使两个自己加起来也不能搓动眼前这个壮汉的半根寒毛。
他转身就跑,但是树枝绊住他的裤脚,他跌倒在地。穿兽皮的人哈哈大笑,他一把扯住安格的上衣,把他从地上拽起来。“小子,”他紧盯住他的眼,瞳孔内闪着寒光。“为什么要偷听我们的谈话,还有,你的身份是什么。”
他用的力气很大,安格感觉自己正在离开地面。他用力的掰兽皮人的拳头,但他的拳头像铁桶一样牢不可摧。安格放弃了,他软塌塌的垂下来,任凭兽皮人提着他。
“够了,猎人。”叫安姆的人说,同时把一根树枝丢进火堆里。“把他放开。”兽皮人似乎敢怒不敢言,他松开安格,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安格拍着摔痛的屁股,像安姆投出感激的目光。安姆则继续的弹奏他的竖琴,飘渺的歌声伴着劈啪作响的火星子传进安格的耳朵:
“啊哦——我们来自高山,
啊哦——我们来自树林,
我们走进遍布荆棘的荒野,
我们的脚深深陷入泥潭,
剑鱼们撕咬我们的脚趾,
把我们的血肉丢进河里。
马蜂蜇我们的眼睛啊哦,
伤痛让我们无法啊呼吸。”
这次的声调和刚才的截然不同,歌曲中流露出无限的忧伤,似乎在诉说一个古老的故事。安格感觉自己的眼睛发酸,不知是被乐声所感染还是眼中溜进了火星子。他用力揉搓着双眼,安姆放下竖琴,静静的看着他。他的眸子是黑色的,就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湖水。
“我叫瑞狄,别人都叫我老斧,当然这个家伙叫我猎人。”他把背上的斧头抽出来给安格看,以证明自己所言不虚。
“我叫安姆。”安姆说,他扬了扬手中的竖琴,“别人都叫我竖琴。”安格才发现此绰号十分形象,安姆佝偻的身形确实像一把竖琴。大狗再次开始不安的呜咽,安姆抚摸他的北部让它安静下来。“他叫癫痫。”他指出,安格捂住自己的嘴以使自己不笑出声来。“很好笑吧,他原本是没有名字的,但他总是喜欢在泥汤子里打滚,于是瑞狄给他起了这么个名字。”安格这才发现这是一条漂亮威猛的刚德大狗,白色的毛发几乎盖住眼睛,但上面沾满泥浆。
“我……我叫安格。”他咽了口唾沫,“没有绰号。”瑞狄哈哈大笑,他猛地抽出大斧用力在空中一挥,安格感觉斧光沿着自己头皮掠过。“你这么喜欢躲在灌木丛里听别人讲话,就叫你耳朵吧。”瑞狄大声宣布,大狗摇着尾巴表示赞同。摄于他手中随时可能劈下来的大斧,他被迫接受了这个绰号。“希望卡奈尔爵士不要知道。”他心中暗自祈祷。
按照安姆的意思,安格紧挨着他在火堆旁坐下。瑞狄从包裹里掏出一颗洋葱大嚼,弄的安格只想大喷嚏。还好他没想刚才那样拿刀剑架在自己脖子上。安姆掏出一壶酒放在嘴边小口的抿着,不时满脸笑意的看一眼安格。安格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
“说吧小子,姓谁名谁,来自何方。”他说,想了想又补充道。“我们可是毫无保留,屠魔勇士没有秘密看言。”
“屠魔勇士!”安格一个激灵想要站起来,安格手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坐下。安格被他按的摇摇晃晃,站立不稳,一屁股跌坐在地上。“不要激动,年轻人。”他的斗篷这种面颊,安格看不清他的脸颊,只看到斗篷下露出的一圈胡子和一抹深沉的微笑。
“我来自龙塞,是勃利安家族的一名骑士。”他这次毫不慌乱,语气沉着。艾奥曾经对他说,惊慌失措往往会葬送人的性命。安姆点点头:“龙塞的骑士。”他重复道,紧接着又摇头,小胡子下的笑意更浓:“可惜啦,这是个没有骑士的年代。”安格一下子就把他和卡奈尔爵士联系起来。“我没有偷听你们的谈话。”他解释道:“卡奈尔爵士病了,我上山来寻找一些草药。”可惜他还没摘得草药就撞进了屠魔勇士的宿营地,所以身上没有有力的证据。
瑞狄突然抽出剑来架在安格的脖子上,寒光在他眉毛上抖动。“小子,你在撒谎。骑士哪有不开铁家伙的。”“铁家伙?”安格茫然的重复。瑞狄用脚背把他推倒在地,剑尖停留在距他脖子上一寸的位置。安格咽了口唾沫。“我没骗你。”他说。安姆用树枝拨开瑞狄的剑:“抱歉朋友,我的伙伴容易激动。他以为你是毁灭骑士派来。”
这下安格明白了,同时他也松了口气,起码这两人不是和戈雨工一伙的。俗话说的好:拥有共同的敌人的人就是朋友。他急忙掀开衣服,露出勃利安家族的纹章。瑞狄只看了一眼就把剑插回剑鞘,安格感到紧绷在胸口的血液一瞬间释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