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百里末。
醉竹回头看向半掩的门,轻轻点点头,跟着百里末出了门,长睫垂下,眸间闪耀着的晦暗不明。走出院子,欧阳末忽的转身,看向醉竹,眉眼里再无了笑意,阑珊间只有愧怍:“醉竹……”他的唇颤抖着,如筛子一般,拼凑着不完整的话,“璃儿的事,谢谢了。”
“为什么要道谢呢?百璃本身不就经鉴定没有欧阳家的血脉,何谈什么照顾不照顾,你,欧阳末又是以什么样的身份来向我道谢?”醉竹的话刚落,表情还带这些许的不屑,欧阳末的脸,一瞬,煞白!
他问道:“真相,你都知道了?谁告诉你的,沈少珩,还是……”究竟是谁!欧阳末猛地拽住醉竹的衣襟,离近了看,醉竹甚至看到了,他那深邃的瞳仁中泛起的青芒,一瞬,感受到了杀气。欧阳末的眼睛中,透着一种可以说是近乎疯狂的光芒!
醉竹皱眉,轻轻却是不留痕迹的将欧阳末推开,欧阳末本身就比醉竹矮上一截,加上不知想到了什么的神情恍惚,醉竹力气本就大,便是轻易的被推开了。醉竹启口,有几分的了然:“所以,是真的,对吧。”明明是好好的问句,他却说成了陈述句,平淡,而淡然。
欧阳末有些颓然的垂垂头,抿唇,斟酌着用词:“我不知道你究竟知道了什么,我只想告诉你,我的本意绝不是坏的。但我希望这件事,你不要再追查下去了,我们每个人都在作茧自缚,只为一个解脱。苍天在上,我发誓,绝对不会是坏事。所以,也请求你,千万别再追问了。”他是吏部尚书的嫡长子,却是这般的绝望。
醉竹抿唇,眼睛一直盯着欧阳末左眼角下的小小的泪痣,就像一道小小的泪痕般,他知道,再往前走一步,他将接触到欧阳家中不可告人的秘密。所谓的逐出家门,却……也许是最隽永的保护。他这样想,终于说了出来:“我不会再问了,这是你们欧阳家的家事,百璃既然已经脱离欧阳家,我自是不会再问,真的。”他问话一转,一些许的疑惑:“不过,你来这里找我,有时有什么别的事吗?”
欧阳末笑的有些释然,有些苦涩,点点头:“我只是想请你务必要好好照顾阿璃,我来这,只是来送东西的。”说着,欧阳末将一个玉佩扔给醉竹,醉竹接过,一脸呆怔,后者解释:“阿璃嫁人的时候,你拿着玉佩去零昘红尘馆找老板芸娘,要,阿璃的嫁妆。家父和我,恐怕是与阿璃的婚礼无缘了,这嫁妆,算是最后的礼物吧。”
玉佩的玉质极好,握在手里,凉凉滑滑的,醉竹却不知为什么,分明感受到了灼骨的热,他问:“就这样吗?”
“就这样。”欧阳末浅浅的扯出一个笑不如哭的笑意,几分的无奈,就这样,还能怎么样?!
欧阳末刚想离开,猛地转身,看向醉竹:“等一下,阿璃是不是改名字了?”语气几分的慌乱。
醉竹点点头,不大明白欧阳末的话,他们将欧阳璃逐出府,改名不是很正常嘛:“恩,改为百璃。”
“这样啊,那就这样吧。”欧阳末碎碎念,眸子一瞬失了神采,他转身,连张扬的紫色衣服都好似褪了色,尽为灰烬。醉竹朝院子走去,几步的时间,身后传来欧阳末的身音:“谢谢。”极淡,极浅,像是告别,有几分的寂寥,醉竹再回头时,空荡荡的街道,哪还有欧阳末的身影。那声道别,轻轻淡淡的,好似幻觉。
竟是凭增了诀别的意味在里面,醉竹失笑,心想,可不是吗,这一次啊,欧阳家和百璃可谓是真的恩断义绝了,覆水难收,终是无法回去了。醉竹朦胧间回想起当年自己随沈少珩去边疆的过往,温酒洗剑,当年的少年轻狂的誓言无奈:“知道吗,醉竹,每次出征,本世子都有一个愿望,知道是什吗?”
“属下不知。”
“真无趣,那就是──随本世子出征的所有人,都能回来。”
想到这,醉竹又想起了之后的一场战争,据说只死了一人,让沈少珩很是懊恼,而他一直没有告诉别人,在与大部队走失后,他曾近看到那个唯一死去的士兵,那个据说是尧书皎相依为命哥哥的士兵,叫什么名字来者……记忆不清。当时正和另一个人一同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那个人是谁呢?士兵的脸,在脑海中,模模糊糊,却给他几分熟悉的意味在里面。
醉竹甩甩头,却也是失了回想的兴致,他重新走进院子,踏进屋子,屋里,床上,女孩是真的睡着了。醉竹走上去,盯着那女孩左眼和欧阳末一模一样的泪痣,浓密的睫毛下,眼眶有着泛红的痕迹。
再说欧阳末走到自己府上的马车旁,刚要上车,街道的另一头,突然窜出一匹马,电光火石之间,所有人都没有来得及反应,马直朝欧阳末冲去,欧阳末的笑意还定格在脸上。
銮铃响处,马蹄已停。
欧阳末微微抬头,逆着光,马背上的少年,眼中的戾气如同剑一般,但其实除了那有些渗人的眼神,少年俊美的五官,还是帅气阳光的。
不知又是谁又惹到这公子爷了?欧阳末想,脑海中又冒出四个字,来者不善。
欧阳末有些尴尬,又有些想笑,竟是没有刚刚死里逃生的害怕。马夫缓缓神,头都没有抬,破口大骂:“哪家的,不长眼吗?”
少年的脸更加青了,吐出的话如冰:“怎么,本世子想干么,不过是个小小的马夫,想要以下犯上?!”那声音极是熟悉,马夫像是想到了什么,颤颤巍巍的一抬头,看到少年的脸,腿一软,立马跪了下来,极为恐慌:“小人不知是世子,有眼无珠,以下犯上,望世子宽恕。”
马背上的少年,正是沈少珩,他白皙的脸上,隐隐铁青,精致的五官拧在一起,彰显着主人的心情极差,一双凤眸,充盈着的,满满的戾气,竟是更显得张狂放肆。带着边疆将军特有的铁血之意。
欧阳末笑笑,倒是没有害怕,弯弯眸:“不知沈世子可能看在在下的脸面上,饶过这马夫。”
沈少珩冷哼一声,看也不看欧阳末一眼,调转马头,离开了。
欧阳末也不觉得被甩了脸色,只是有几分无奈,看向马夫,催促他驾车,独自嘟囔:“也不知是谁招惹这杀神了,这脾气,真是把他以前的翩翩贵公子的形象毁了个彻底。”
马夫乖乖驾车,没有接嘴,只是腹诽:主子你和沈小姐前脚刚毁婚约,后脚就被赐婚,作为一只无可救药的妹控,惹着沈少珩的,不就是您吗?
当然,看到主子笑起的阴阴森的,马夫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赶车。不说,不说,吓死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