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城将军府,袁守瑄已经清洗了脸上的血,正端着一杯清茶,拈起茶盏盖子拨了拨茶沫,眼睛都没抬。眉心的伤痕未及愈合,却是让那张英俊的脸平添了些鬼魅般的气息来。
獏儿一身白衣,长发在地上拖曳而过,脸色更白,唇色更红。
“知道了我是妖,难道争天将军不应该为民除害么?”
袁守瑄睨了眼獏儿的虎爪,却道:“变不回去了?”
“那斧头当是神器,一时半会儿伤好不了,就变不回去。”
“那最近就别出门了,否则让这城里有心人知道了,会很麻烦。”
獏儿皱着眉看着袁守瑄,“知道了我是妖,你就没半点……”
话未说完,却见袁守瑄笑笑,道:“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不管你本来是妖也好,是仙是魔还是鬼都好,我袁守瑄的东西,还没有人可以从我手里抢走。”
头一次看到这样的袁守瑄,连獏儿这活了将近五百年的妖精都有些吃不透了。
记得遇到袁守瑄的那日,獏儿正在华国边境食一具已死之人的脑,想来边境处能逃的人都逃干净了,獏儿也是饿了才会吃不新鲜的。
那日依然是乌云蔽日,见不到日头,这是獏儿最喜欢的天气,雾气沉沉,让人想到下雨前的黄昏。
獏儿埋首在尸体前,却觉察到了远处人马的靠近,人不多,只得二十来个,但气势如虹。獏儿好歹是活了五百岁的妖了,听这气势便知道来者必是训练有素的军人或者家将。
果然,远远便看见为首的那人一身飒爽军服好不气派,而俊儒的脸庞却是与军服颇有些不协调,想着这么个人,应该是坐在桌案前执笔为文的。
来者走近,却见尸体旁一妙龄少女失神而坐,脸色苍白如死,犹如失魂。
“这位姑娘。”
从旁的副将上前询问,少女却是半点反应都没有。再见其身旁的尸体,想来是战乱饿殍,头不知被什么砸毁了,一片血肉模糊。
那为首的人下得马来,走近道:“你亲人已死,此处不宜久留,随我等离开吧。”
此时,少女方才抬头看向来人。
但见这少女脸色虽苍白,但一张小脸犹如出水白芙蓉,清澈干净。脸上似乎仍可见泪痕斑驳,不施粉黛却是天然去雕饰般的美丽。
副将觉得有些不妥,便在那人身后小声道:“将军,我等前去接应拓疆大将军,女子随同,怕是不妥,不如……”
为首的那人正是袁守瑄。
却见袁守瑄冷冷看了眼周弋,道:“我便是要带上这么个女子,他能奈我何?”
这话里的“他”,周弋自是知道是指袁守瑄的大哥,拓疆大将军袁守璟。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周弋自不能再说什么,便也只得闭嘴。
自此,傲因便化名獏儿跟在了袁守瑄身边,即使是女子不得随意入内的军营,她亦是来去自如。那人来人往的军营,偶尔吃上一两个没什么地位的小兵,或是如同其后微城的百姓,自是没有人可以发现的。
只是,在一起这么些日子,獏儿却始终看不懂这袁守瑄。
“当初我还以为你是真看上了我美貌才带上我一起,不过后来发现你不是一个色欲熏心的人,如今知道了我是妖却半点要除去我的意思都没有,怕是早就知道我的身份了……”傲因立于堂前冷看着袁守瑄,道:“说吧,你意欲何为?”
袁守瑄笑了笑,放下了手中的茶,听得那茶盏轻轻的置放声,却是让傲因心头一跳。
“哪有枯坐亲人尸体旁等着尸体都快腐烂了还不下葬的?”袁守瑄笑道:“第一眼见你便知你不是常人,本以为你是华国奸细,但后来又发现不像。不过你以为在军营里不时失踪的小兵当真无人知道?”
“你……”
“虽说军营人数万万,但架构明确,况且我手下从来没有逃兵,哪怕是失踪了一个人,我争天军亦是要将其找出来的。可惜,最后找到的却都是开了颅没有脑的尸体……”袁守瑄笑得讽刺:“听闻,食脑之妖傲因可化作人形,虎爪利牙轻易便可切开头颅……”
“既然早就知道我是妖,你就不怕我吃了你?”傲因颇有些恼羞,原来早就被看穿了,但这袁守瑄却隐藏了这么久,竟然连她这五百年的妖精都骗过去了。
然而,袁守瑄却盯视着傲因的眼,良久没有回答。
傲因气急,虎爪上伤口有些疼痛,更是火大,但眼前的袁守瑄却让她怒不起来,吃也不得,伤也不得,总归鸡肋,不如走了得了,转身便要化风而去。
“你不是喜欢我么。”
身后这声陈述却在傲因心中炸响开来,倏然拂袖回头,狠狠地道:“谁说我喜欢你!不过是留在你身边可以不动声色食人脑罢了!”
袁守瑄见这犹如被踩了尾巴的傲因,却是笑了开来。
一阵风过,袁守瑄却见眼前虎爪距离自己的额头不过一寸,却是不避不让,生生让那虎爪就停在了一寸处!
“你要是舍得,早就吃了我了,何必留到今天。”袁守瑄更是气定神闲,又端起了旁边的茶杯开始喝茶,眉心的伤痕和嘴角的笑都让傲因看得牙痒痒。
“你当真不怕我?”傲因疑惑。
“若是怕你,知晓你是妖怪后便不会留你在身边。”
“你到底是不是人?”傲因更加疑惑,痴长五百年,倒是第一次遇到对妖怪丝毫不避忌的人。
“在我身边这么久,你还没看出我到底是不是人?”袁守瑄也是有些好笑,这傲因倒是怀疑起他来了。
“你……”傲因话未说完,那袁守瑄却道:“过两日我大军便要离开微城了,你随我一同走吧。”
若是数天前,傲因还可以自信认为这袁守瑄是着了她的美人计,但经过今日这两个时辰,她却已经自知,袁守瑄不是她可以轻易掌控的人。
“身边养个妖怪,可别告诉我你将我当做了宠物。”
袁守瑄笑笑,道:“我缺个暖床的,你又正好喜欢我,何乐不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