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后。
庄惠妃正对镜梳妆,端看眉眼秀丽不逊少女,妙的是举手投足间媚态天成,盛宠多年不无道理。
内侍踩着细碎的步子,一路垂首,战战兢兢道:“娘娘,陛下今晚不来紫云宫了。”
庄惠妃听言顿怒,晃动间被梳子勾断几根青丝,脸色更沉了几分。
梳妆宫女立时跪下磕头求饶:“奴婢该死。”
庄氏暂且顾不上降罪,回身问那内侍:“陛下去了哪儿?是新晋的周美人,还是贵妃?”
放眼后宫,一直是她独占鳌头,能勉强与她比肩的只有近期得宠的周美人,还有身份贵重的秦德贵妃。
“是皇后娘娘。”
庄氏心惊。
皇后性情沉闷,一向不受穆天旸喜爱。可她毕竟是皇后,是太子的母亲,她得圣眷意味着什么,庄氏清楚。
心头一阵绞痛,庄氏挥袖将桌上的首饰尽数扫落,权当解了三分怒气。
太子传来奏报,利州工事进展顺利,预计行宫能够在大寿前落成。穆天旸大喜,命钦差前往犒赏工匠,当晚宿凤栖殿。
周美人恃宠前往凤栖殿吵闹,皇后皱眉,穆天旸当场下令将周氏杖毙庭前。
内侍监匆匆忙忙派人清洗血渍,在这个地方,没有多少人会对生命怀有多少敬意,因为他们永远不知道自己的生命会在何时何地以怎样的方式消亡。自扫门前雪尚嫌捉襟见肘,人情之薄,人命之贱,都在这一堵宫墙内演得真真切切。
周氏断气那一刻,穆天旸内心或许没有丝毫不舍,更加没有扯出关于她的丝丝缕缕。
多时后,是否还会有人记得,在这个地方,曾有过周美人的存在?
不会了吧?
风不停地吹,空气中那股浓浓的咸腥味令人作呕,令人叹息,可人们顾不得痛心下去。
次日清晨,李氏悠悠转醒,见身旁空落,急声唤道:“毓秀!”
毓秀闻声前来,窃笑道:“娘娘醒了。皇上上朝去了,特意吩咐奴婢不要打扰娘娘。”
李氏承宠欣喜过望,又听闻穆天旸的温柔嘱咐,气色越发红润,脸上终于有了小女儿情态,说:“皇上许久不曾到本宫这里来,突然热情如斯,本宫竟有些不惯。”
“太子殿下知人善任,深得帝心,娘娘的荣宠还在后头呢。”毓秀见李氏言语端持却有掩饰不住的娇羞,继而恭维道。
她的荣宠是靠儿子的功绩换来的,虽不得真心,却胜过那些以姿色侍奉君王随时可弃之人千百倍。时至今日她不再要求丈夫的钟情,只要贵宠后宫,家族得以一荣俱荣,母凭子贵又何妨。
穿衣之际,李氏鄙夷道:“紫云宫那位气得不轻吧?”
“听说原本陛下要去紫云宫,那边眼巴巴地等着,说是陛下来了凤栖殿,摔了不少东西才消停。”
李氏得意,往日之恨消除不少,接着说:“周氏前阵子算是威风了,昨夜才敢如此放肆,还不是把命搭了进去,她又算什么角色。”
毓秀顿了顿,小心翼翼地抬眼说:“周氏之死,宫中已有流言……”
“一个无嗣的女人,死不足惜。”李氏言语冷冽。
宫中不乏美人,像周氏这样恃宠而骄的也不在少数,她们能得一时眷宠,可无子嗣注定这份宠爱不会长久。
周氏之死会有一时震动,可不用多久,所有人都会忘记这个名字。
因为宫中永远不缺美人。
“各宫都在厅里候着,娘娘娘何时过去?”毓秀探问。
“惠妃到了吗?”
毓秀点头称是。
李氏轻抚凤簪,好整以暇地说:“平素懒怠,今儿倒是齐全。”
大厅,群芳团簇。
贵妃大方一如往常,惠妃脸上也没瞧出不悦,倒是张婕妤坐不住,轻哼刺道:“昨儿刚没了一个周美人,今儿又让咱们眼巴巴地等着,皇后娘娘好手段。”
底下人虽都不悦,却不敢光明正大地抱怨,面面相觑。
庄氏抿了口茶,唇边笑意轻漾,说:“张妹妹,这样的话可不敢乱说。那周氏自恃年轻,狂妄无礼,罚她毙于庭前是圣裁,是应当之事。”
张氏敛容,分明是在警告她不要仗着年轻貌美蛊惑帝心,否则周氏就是前鉴。
皇后在侍女搀扶下款款而来,欣然道:“惠妃妹妹这话说得好。”
众妃齐齐拜倒,眉目恭肃。
“各位妹妹久等了。”李氏甩袖落座,柔声笑语。
庄氏脸上堆笑,说:“皇后娘娘久未承宠,迟来些也是应该的。妹妹还没来得及恭喜皇后,太子办事得力,真是教人羡慕。”
李氏眼眸忽黯,恨不得将庄惠妃剥皮拆骨,碍于颜面,只得微笑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