沣州。
疫情扩散之快,致城外十里寸草不生。
重兵甲胄的士兵将城门堵得严严实实,刀尖上残留的鲜血在阳光照射下格外触目惊心。
进入城内,将腐未腐的尸首随意堆放在道路两旁,到处都是染病哀嚎的百姓,老人孩童皆无幸免。
疮痍满目,鬼哭天愁,令人陡生凄惶之意。
城中百姓见城门大开,纷纷不管不顾地往城门口涌。
容璟还未从忧愁中回神,下一刻就陷入混乱。
他带了数十车药材,近百名医术精湛的大夫,原本极有把握的事情变得复杂起来。
他们被围困在沣州城,一心只想着逃出去,完全不在意自己的疫症,更不在乎眼前这些衣冠楚楚的人从哪里来,为何要来。
守城兵士持武器前来驱赶试图逃跑的百姓,领头的统领高声警示:“都回去!回去!”
有一人突破防守冲出城去,被一箭射中,当场毙命。
受困百姓与守军的冲突由推搡上升至流血,深感前路无望。
一名二十岁上下的瘦弱男子站到百姓面前,振声道:“苍天不佑,当官的将我们困死在这里不闻不问,没有药,没有粮,迟早都是个死,不如冲出去,还有一线生机!”
受到此人鼓动,其余人相望而心有戚戚焉,纷纷涌动。
喊杀声,啼哭声,冰刃相接声响彻天际。
精锐刀兵所面对的,是锅铲,木棍,甚至是血肉之躯。
目之所及,皆是殷红。
容璟几经战场,黄沙埋骨可以漠然,却不能忍见平凡百姓的鲜血。
“住手!”
一声近乎嘶吼的制止声刺激耳膜,所有人停下动作。
守军统领上前,抱拳颔首道:“乱民惊扰世子,末将失职。”
容璟闻言蹙眉。
又一百姓怒道:“染病的没药医病死街头,太守卷了公库弃城跑了,留下我们这些没病的却要活活困死,这是什么天道!”
“阿爹!”
一五六岁的女孩凄厉哭喊,在她身边的一位中年男子面无血色油尽灯枯。
先前鼓动大家反抗的男子冲着容璟喊道:“你看到了吗?这样的惨剧这些天来从未停止,这小姑娘也染了病,没几天她也会死,我们都会死。”
容璟不顾群情激愤,也不管扶风劝阻,在众人注目下走到那女孩跟前,半蹲下身子,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女孩停止哭闹,糯糯道:“哥哥,我是不是也要死了……”
“你不会死。”
容璟缓缓扬唇,一笑似春风催生万物,这地狱一般的死城终有一天会撕扯掉绝望的面纱,生长出全新的肌肤。
他会做到。
围观百姓有人说:“你这样骗一个孩子,只会令她濒死的一刻更为绝望。”
容璟安抚住小女孩的情绪,随后款款起身,回望这群被夺走希望的百姓,语气坚如玄铁:“她不会死,你们都不会死。我来这里,就是为了救你们,救沣州。”
君子一诺,回荡在这座被遗弃的孤城,恍若神祇。
“我们怎么信你,看你的模样,也是当官儿的吧?皇上都任由我们自生自灭,你凭什么救我们!”
扶风眼见自家世子亲身犯险仍被猜忌,顿生愤怒,道:“说什么呢!”
扶风此举落在百姓眼中,称得上凶神恶煞。
感受到容璟眉目间的不满,扶风心虚埋头。
再次走到人前,他肃然开口:“封城只是权宜之计,皇上刚解平凉之围,心中却一直忧心沣州百姓,特命越王殿下筹划救济之策。我此番前来,正是受越王嘱托,给大家派医派药。等疫情消除,大家就能自由出入。”
一番解释令受困百姓情绪平复不少,可仍有躁动不安之人问道:“药呢?”
城门再次打开,马儿踏蹄而来,成车的药材、大夫进入众人视线。
这次落入容璟耳中的是得救的欢呼声。
“我们有救了!我们有救了!”
“是越王殿下救了我们!”
一解灾情,越王声望水涨船高,上奉穆天旸之命也无谓越界。
这场较量,显然是穆垣占了上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