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艘逃生艇。上下拉伸的门,灯光闪烁的控制屏幕,只见屏幕上有一个倒计时,26。
25。
24。
快进去!
里面有十几个坐位,艇下方本是一个半圆走道,这时从黑暗的远处有一股水流急来,将逃生艇撑了起来,摇晃着,似乎随时会滑出去。
三人坐到艇中,云残将门拉下,气流封闭的声音响了一下,屏幕上的时间到了10。
9。
8。
“快看!”
艇前方本是黑暗无边,这时忽然大亮,三人明显感到逃生艇在向前移动。
“终于。。。。。。”王露整个人靠在椅背上,头软软的垂着,大口的喘息。
妇人捂着双眼,指缝中泪水一滴滴的落下。
良久。
王露对云残说:“把烟熄了,空间这么小,很难闻。”
云残闭着双眼,又吐出口烟,再睁眼时,双眼一片灰暗。
王露好奇的问:“怎么,能逃出去,你不开心吗?”
云残默默的说:“来到这里之前,我在外面跳楼自杀,就在ZJ大酒店的楼顶。呼。。。。。。如果不是这场意外,现在,我已经支离破碎了。你看,既然我能多活一会儿,为什么不多抽一口?人活着,再累再苦,也是为了享受,享受名望,享受物质,享受性,享受付出所得。”
沉默了片刻,他似乎觉的这般沮丧,如此颓废的感觉很不合口味,于是,冲着王露潇洒一笑,问道:“劫后余生,我们是不是该拥抱下,亲个嘴?”
王露不屑的笑他:“你和这位大姐亲吧。”
“大姐,别哭了。”云残看妇人还没停下,便劝道。
妇人摇了摇头,不好意思的说:“谢谢你们,王露,谢谢你啊,全靠你呢!没有你,我就活不下来了。”
王露握着她的手,说:“大姐,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我叫丁翠,朋友都叫我翠姐。”
“翠姐,你是哪里人?”王露又问道。
“武汉,你呢?”
“我在沈阳,不过我是SH人。”
云残见状也插不进话,两个女人聊着闲话,连逃生艇中这些冰冷的金属椅子都似乎暖和多了。
十分突兀的,艇身一震,三人都跌了出去,摔在前面的屏幕上,坚硬的屏幕一阵震动,丁翠的左手扭曲,一望而知,骨头肯定折了。
王露和云残还好些,各自翻身爬起。
“怎么回事?”
“那是什么?”
云残懊丧的扔去手中断灭的雪茄,抬头便看见了挡风玻璃外面的景象,这是一块一人多高的金属墙体,断裂处显示着破坏力之强劲,它整块横着挡在通道中,将逃生艇的去路完全截断。再向左看去,那儿破洞中正冒出海水,不过来势却不凶猛,因为有道青灰的身影在水花与破洞中辗转,只要这个洞再大些,这条万恶的恐怖鲨鱼就会游出,与逃生艇亲密接触。
三人俱是胆寒,云残道:“我下去试试,推开这面墙。”
王露摇头道:“你一个人只怕不行。”
她说完,犹豫着看了一眼丁翠,只见她满头大汗,痛苦的抱着那条骨折的手臂。
云残也不再说,拉开舱门,走出去的瞬间,他似乎已经看到那鲨鱼破洞而出,咬断自己的身子。
可却怎么也害怕不起来。
比起高空坠地,被鲨鱼咬死或许也无区别。
他站到了艇身上,向下推墙。
这面断墙的重量打消了他的侥幸,他推了推,沉重的回头望了王露一眼。
王露知道该拼命了。
时间等于生命,比起整日在办公室和那些杂志社的员工大声高喊的口号,此时此刻,显的这般咄咄逼人,真实且残忍。
两人面对金属墙,她对云残说:“我喊一二三,一次推翻它!”
“好!”
“一,二,三!”
墙并没有瞬间就倒下去,下面的断裂处显然卡到了什么,一点点的折磨着两人的耐心。
王露咬着牙喊:“用力啊!”
“喝啊!”云残用呐喊表示。
谁也没有去注意破洞,不知不觉,这场诡异的遭遇,已将他们磨练的异常冷静。
到了四十五度,王露整个人坐到了墙面上,双腿撑着艇身用劲。
三十度,云残的手上渗出点点血迹。
海水已到了两人的膝盖,也就是说,逃生艇三分之二被淹没。
“扑通!”一声巨响,水花四溅,逃生艇猛的向前一耸,王露哎呀叫着,被拱倒在水中。
金属墙虽然倒下,可依然在通道中高出了那么一段,逃生艇前头向上翘起,即将越过墙面,一旦过去了,后面的水力势必将艇身飞快的推动而去,两人如果在这点时间内没有进入逃生艇,那就再无半点希望。
云残蹲在艇身上刚刚稳住,就发现了这点。
而显然易见的,落在水中挣扎起身的王露却欠了思考,她先得想办法呼吸,再得稳住身子,她在艇的前面,水流将她冲击得将要远去,一旦被冲跨,她就永远没有逃生的机会了。
云残这时跳下去可以拉住她,不过谁也不知道会不会与她一起被冲离。也可以顺着艇身爬落门边,只需要一个手势,门内的丁翠就会打开让他进去。
从母体身上出来,每个人都会面对选择,选择什么专业,选择什么学校,选择哪个女人,选择哪块墓地。
什么样的选择,就会有什么样的结果。
例如云残选择不去读大学,于是,他落伍而跟不上时代的步伐,没有大学的校友,没有朋友,没有可以帮助自己的交际圈,没有轻松工作的途径,只能一个人默默的承受,忍受,坚持。他选择不去工作,完美主义与理想主义的怂恿,唯心的期望着自由,追求着怎么也触碰不到的那个梦想,最后落的一个妻离子散,用跳楼来做反抗的结局。
可见,选择的重要性。
可有时候,有句话叫身不由己,明明做了选择,可事实却相反,命中注定,这又何尝不是“道”的一种诠释。
他正要跳下去。
即将跳下去。
一个浪头。
艇身一震。
他翻身摔落,再抬头时,已到了门边,水花正涌射,门被打开了,一只丰盈的手伸了出来,拽住他的头发,将他扯进了艇内。
“不!”王露疾呼,她刚踩水冒出了头,惊见这一幕,又一道浪腾盖过来,将她推倒。生死关头,她手脚并用,幸运的挣扎到舱门一旁,看着那上面的一处透明玻璃面。
丁翠靠在云残的肩头,面对着玻璃。从外面望进去,好像架在龙套肩上的摄像机,一个经典镜头:丁翠伤心,冷酷,复杂的双眼,正斜着看向另一边,紧抿着红润丰满的双唇,口型变化了三次,对不起,应该是这三个字。她这个时候看上去哪里还有菜市场拎菜回家的平凡与普通,雪白的下颚搭着云残肩头,那份温柔;拉住舱门的手稳定而深沉,这份毅然;如果添上嘴里无声的三个字,便多了些矛盾与柔弱。
王露的生命,尽头处的画面,便永远的恒定在了这一幅。
青灰色鲨鱼的身影掠过,血花喷洒在那小小的玻璃面上,瞬间便被海水冲刷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