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崖之巅,皓月千里。
杜君恒和云枢衣袂扬起,清风白练中,两双各具心思的眸子在对视着。
该是多久没见了呢?
其实算算日子,并不算很久的,但毕竟一生已经过去了,前尘往事,如似一场大梦虚空。
“君恒,别来无恙。”云枢的声音从风中传来,浩淼的仙气直让杜君恒回忆起从前他们在云台对弈时的情境,然而仙气过处,她那一头施了术法的红发慢慢显露出原本的色泽,皎洁的月光下,枫红得触目惊心。
“看见了么?这是魔神的标记。”杜君恒隐忍一笑,在生硬地假装了这么久后,终于有一丝仿似裂开了的表情。
“那你打算今后如何?”云枢的视线从那红发上默默移回,“君恒,你不能是魔,你若是魔,该如何向苍生交代。”
“苍生?”杜君恒看向他,眸光如水波平静,“云枢,你别忘了,我已经为苍生死过一次了。”又一顿,咸咸转移了话题,“虚白呢?他如何了?”
“和你一样,虚白重生了,不过记忆似并未完全恢复,不然今天来找你的,就是他了。”云枢说着,又上前一步,他的神情急迫,像想拉住她又迟迟不敢,“君恒,当日你我与虚白一齐修仙,早已非普通情谊,如今回想起来,许多事还历历在目。只是,当初虚白一事我愧于对你,在你苏醒后也总有意逃避。但现在,却是想见也难了。”
他的话不禁让杜君恒心中波动,但世上许多事或许冥冥中已经注定,她沉吟番,道:“那时我苏醒后看见那盏结魂灯,就知道这一切是你的心意了。此事若换成是我,怕大概也会如此罢。至于说以后……”
“云枢,我们以后还是不要再见了。”她双眸坚定地向他摇摇头,“我本是天生的神,为神族牺牲也是理所当然,但你不同,你是好不容易才修成的神,不应该为了见魔化的我,折煞了你的神名。”
她的话顿时让云枢百种滋味上心头。他屏息,心脏鼓动得厉害,他攥紧手心,目光一寸寸地逼视她,“君恒,这千千万万年来,你想对我说的,就仅仅是这一句吗?”
杜君恒诧异地抬起头,但他的下一句却让她开窍了,他说:“还是你甘愿为了那个魔族小子,就这么堕落下去。”
“你是指,风黎?”她目光疑惑,毕竟这是她从未深想过的一层关系,云枢与她是何情谊,她这千千万万年都没有变过,那么,风黎呢?
“没错,就是他!”
云枢的话打断她的思考,那眸光逼人,音调冰寒如刀,竟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她眼帘低垂,复而又静静抬起,“此事与他人无关,一切的因果皆在我自身。当年我未听从天命下界历劫,私自用‘傀影’制造出影子以代替自己,本就触犯天条。现在这所有,不过是偿当日之果罢了。”
“但我一直不明白的是,当初我为何会如此选择?再者‘傀影’一术乃上古禁术,我并不记得自己曾经修习过,云枢,此事你可记得?”
那一席话风云急转,直让人浇灭了心中本有的欲念,他叹了口气,将视线望向远处的青山,片刻后收回,道:“我只记得那时我们三人共同下界历练,有一回你突然走失,半月后才被我们寻回。”
杜君恒点点头,“那件事我事后也觉得蹊跷,仅依稀记得自己来到了个幻境中,接着再出来,已是半月后了,但对于那幻境中事,却是全然不记得了。”
“也许这‘傀影’之术,便是你当日在那幻境中习得吧。”云枢皱眉,道。
杜君恒嗯了声,默然间已在二人中置下一盘闲棋。
“云枢,最后陪我下盘棋吧。”说话间,她已盘腿坐于其中一侧,她的声音也淡淡的,在这云雾缭绕的青山间像随时能隐去。
“事已至此,终再难回头。云枢,你我今日一叙,相见恐再非仙友,我曾为神,自会秉持不伤害苍生之念。然而我此身已被深种下魔识,日后种种,已非我一人之力能操控,我并不畏身死,但,天下不可乱。”
她说着,细长指节间一枚墨子已然落下,云枢看见,她下的位置,正是棋盘之正心——天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