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神血脉泷姬的复生据说是继神魔之役后最大的喜事。为此,魔族上下庆贺三日,连雪楼上的青铜空铃也足足响了整一日,但这次并不为哀悼,是再隆重不过地回归。
没错,当那青铜空铃同时为一个人响起的时候,一次为鸣哀,二次却是回归了。
但是,这三日对杜君恒来说,却漫长得像过了三万年。她想了许多事,她从前是杜君恒,后来借着自己用禁术做出的影子——白小九的壳子还了魂,再后来,她因进入魔海的海底城,激发了元胎中潜藏的泷姬的魔血,并且意外得到了魔神之心。
但并不止与此,因为魔神之心最可怕的并非是它的威能,而是它强迫灌输的魔族意志。
如此说来,她现在的确就应是泷姬了,或者说,另一个的泷姬。
她叹了口气,虽然她更愿意被叫做杜君恒,可杜君恒已经死了啊,天上地下,她除了魂,连壳子都换了,甚至浑身流淌的血液都换成了另外一个人的。而且从此以后,她需要顶着另一个人的身份活下去了。
她板着指头算日子,时间一晃,便是魔族为她举办的宴席了。
不,准确说,是为泷姬准备的。
九十九盏幽冥灯被披上了红绸的,明镜宫本是森冷的气氛,现下也硬生生给逼出了些人界的味道。她以红发白小九的姿态现身,却身着泷姬当年的珊瑚色高贵宫服。
她的出场让许多尚不知情的魔族部众看后一愣,这一愣,纷纷又将目光投向了王座上的玄镜。是的,在这场隆重的宴席上,风黎并未到场,出场的只有在她邻座的叶青青,叶青青今天也打扮得十足抢眼,那挑衅之意十足,简直都快溢出眉眼了。
但她只是对着雕漆几案前几欲堆成了小山的菜肴如同嚼蜡,在来之前,她曾听这里的宫婢说魔族对于宴会的重视程度,体现在流水席上的菜肴多少,与神族不同,魔族向来讲究的是海吃海喝,也或许是生存的紧迫性决定了他们对食物的迫切,抑或是,魔族生来的本能。
她蹙眉,偏偏身体还故意端得板正,以不时应付那些前来敬酒的魔族将领。她一杯杯地给自己灌着三生酒,这还是她在当神尊时养成的毛病,那时总有云枢在身边,或为她挡酒,或索性替她喝下,他总是那样浅笑吟吟的,一袭素袍玉簪,霁月清风般,犹如一道疏淡的影。
她记得有一回她难得喝醉了,罗浮宫里四下无人,她险些倒在他的怀里,他扶住她,温热的气息一字字吐进她耳朵里,火烧般,她耳后根蹭地就红了。
他说,君恒,如果你不是神尊,那该多好?
那个人,明明都是若即若离的,不靠近,不远离,他在那里,也永远只会在那里。
但谁知,他竟然对自己存的是这种心思,一登神座,便永世不可成亲,这是神族亘古前便立下的规矩。她和他都心知肚明,然而可怕的,是她在知晓后,居然并没有想象里的排斥。
她这是怎么了呢?唯一的解释,是她病了,可她又不能对人说,也是没有人可说了。虚白早已经仙陨了,偌大的罗浮宫里只剩下她一个人,她需要一个可以说上话的人。
她气息有些微凌乱了,然而画面一转,怎么就到了悬挂着一盏盏鬼火似的幽冥灯的明镜宫呢?而眼前这人,又是谁?
第一眼看,好像是风黎,再一眼看,又好像是玄镜。
她努力晃了晃脑袋,不多时竟是在那人臂弯里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