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黎晚间同杜君恒一起回屋时,无意扫见杜君恒的镜台上多出了个并蒂莲的荷包,看这精致的绣工和针脚,不需猜,都知是出自小柳之手了。
又是这个小柳!
他冷哼了声,慢腾腾走至中厅,又慢腾腾拿起茶壶,再慢腾腾倒水。杜君恒见他这样,已猜到他是有话说,但偏偏不点破,只是照旧拿起了她那本《思无邪》,点燃灯烛,翻到了早先的折角页。
风黎故意将瓷壶弄出声响,到最后实在耐不住了,才总算拖拖拉拉开口:“你都收了人家礼物了?”
杜君恒不轻不重嗯一声,显然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她越是这样,风黎心中就越是恼气,他猛地站起身又坐下,再给自己灌下口水权当是消火,“她是个女人。”他深吸了口气道。
杜君恒不徐不疾将书翻过一页,“我知道。”
风黎听罢更加气急败坏,“你们这样是不对的!”
杜君恒扫他一眼,“我没想怎么样。”
“等你真正想的时候就晚了!”风黎已经跳了起来,他疾步上前,一把夺下杜君恒手里的书,“那个臭丫头对你不怀好意你看不出来?”
杜君恒听他这么说,倒真静了一静,她一双黑眸看定他,深得仿似能吸人,“那么你呢,楼主,你一再的暗示我,又究竟是何用意?”
一句反问,登时便让风黎无言以对。
他脸上一时阴晴,别过脸,终是道:“小君,我与她不同。”
“如何个不同法?”杜君恒话音一住,并未打算放过他。
风黎别过脸,只得道:“你与我的一位故人很像。”
杜君恒摇摇头,“世上的像有千万种,不知楼主所言是哪一种。但不论是哪一种,都不可能是楼主认为的那一种,本座孕化自昆仑宝镜,这万万年来,经修仙、天劫、神魔之战……”
话到这,她声音一轻,“这一切均被仙籍记录在案,何况,我也从不认识楼主你。”
尽管有些事已经有所准备,但被当事人如斯字正腔圆地道出,还是让人难以接受,风黎握紧袖下的手心,然而有些话是说不出口,是如鲠在喉。
几日之后,阴沉的天气终于放晴。
喧嚣的市集上,往来人流如织。
杜君恒与风黎并肩走着,二人面上的表情皆有些古怪,但最后居然还是杜君恒打破了僵局,“本座现在才知道,照顾婴孩实在是世上最困难的事,且没有之一。”
见杜君恒已经退让一步,风黎只好也应付了下,接着挖苦道:“是跟小柳在一起,最是困难吧。”
对于这个答案杜君恒不作评价。但杜君恒不知晓的是,实际上她的反应,才是最让风黎恼恨的地方,明明是想要安慰人,但偏偏只这一句便没了下文,心思稍微敏感些的,几乎能活活被她气死。
他忍了忍,实在是没话了,才又生硬道:“君恒。”
杜君恒嗯了一声。
他只好又道:“依照民间俗礼,这婴儿在满月时,长辈需赠送一样礼物,不知神尊有什么主意?”
“那通常来说,寻常人家都会赠什么?”杜君恒问。
他叹气,明明最是恼恨这种推一步动一下的,但谁教遇见了杜君恒,他也是没辙了,“通常来说,都是找人打一副长命锁。”
“长、命、锁?”杜君恒一字一顿,目光透出询问。
风黎点头,心思一转,忙又道:“其实这礼物呢,也不一定非要选长命锁,我蜃楼还有许多宝物,只要神尊……”
“你这一本帐算得倒是门清。”杜君恒瞥了他一眼,起手撩开身侧半垂下的青布门帘,旋即走了进去。
赫然就是间金店,简直就像刚好从土里冒出来似的。
这金店是间小店,不过摆放着的花样倒是多。光线从推窗外透入,越发显得货架上的玩意琳琅闪光,那店老板迎面走来,身材竹板似的,朝他们拱手作揖,“客官,有什么需要的?”
“老板,我要一把长命锁。”杜君恒目标明确,她边走,目光边细细寻过那由红绸铺底摆满各式锁样的长屉,眸中七分比对,三分好奇。
那老板也是个眼精的生意人,一看他这模样,便知晓个生手,他从未摆出的柜台下抽出窄窄一屉,笑道:“没想到这位公子看起来如此年轻,居然也有孩子了。这里头的本店最新最好的式样,不如您看看这边的?”
“孩子?”杜君恒闻言一愣,回身看看正憋笑的风黎,旋即便明白过来。她拧着黛眉,刚要解释,目光便被那新抽出的式样吸引,她曾在仙宫本上读到过人界中愈是压箱底的才愈是好物,这般看来,果然如此。
思索间,她细长的手指一一抚过锁样,终于拿出了其中一个形似如意的金镶玉锁样,笃定道:“就要这个了。”
“这位客官果然好眼力!这把锁可是本店最……”
然而,老板的话还未说完,倏忽间眼前竟是没了杜君恒的人影,他不可置信地揉眼,只见青布门帘动了几动,竟是真不见了人。
同时间,帘外一股酥软的异香飘入,直让他忘神地将手中的锁样跌落在地。
清脆的金属响落在地,随即手里便被塞入了个银元宝,“定金老板您先收好。”
接着连那一直未出声的俊秀公子也匆匆出了门。
他咬了口银元宝,确认是真的,这才放下心来。他摸了摸脑门,直想,难道是青天白日见鬼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