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指轻轻拨动一根琴弦,云柔微闭了眼,那白皙玉手下,流淌出清澈的琴音。
琴声清泠,好似山间流泉,浑然不见半分杂质,流淌过山石青苔,见证了游鱼戏水,百转千回间萦绕淡淡松香;有如蓝天白云,纯粹透明,一朵一朵,漂浮着几世几年的梦幻绮丽,肆意变化着身形,风一吹,便悠哉悠哉的开始新的旅行;又仿佛九天上的圆月,清清冷冷,高不可攀,像是嫦娥在低吟浅唱,又像仙女翩翩起舞,舞动出绝代风采。
绮叠萦散,飘零流转。清越的琴音仿佛勾动了淡金色阳光,恍若长空里万点花瓣飘飘摇摇洒落,勾勒出水镜云天。湖面仿佛起了微风,将琴音散至天地间每一个角落,天鹅伸长了脖子,舒展开双翼,聆听着无上妙音;散步的情侣停下了脚步,一脸如痴如醉,老人,小孩,都仿佛生活在梦里,忘记了曾经几多的悲欢,几多的离合……
咚……
青葱玉指轻轻拨动琴弦,清淡之声传来,几人面色带着沉醉,细细品味着,一时没有人说话,仿佛一开口,就会破坏这泡沫一般美丽的画境。
足足过了一刻钟,几人这才收回畅游得心神,面露赞叹,云柔这一首曲子,如梦如幻。
正是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云柔姑娘这一曲,当真让我由衷佩服,好像坠入了温柔乡,让我沉醉啊!来,我敬云柔姑娘一杯,先干为敬!”
王海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让王海兄见笑了,小妹这点粗陋技艺,万难上得了台面,承蒙王海兄谬赞了!”
“今日是元宵佳节,不知会有多少热闹美景?在下初来此地,还要请教云柔姑娘。”司於紫川面带笑意,问道。
云柔抿嘴一笑,眼眸秋波流转,两颊薰红,分外妩媚,朱唇轻启,道:“紫川兄谦虚了,这偏僻处所,并无什么新鲜玩意儿,这元宵佳节,在晚上会有湖灯,玲珑塔,灯谜……这些小玩意儿,诸位道兄若是感兴趣,尽可随意去游玩。”
湖灯,玲珑塔,灯谜……每一样都让季落宁儿大眼睛里迸发出星星,她戳了戳薛道苍,可怜兮兮的看着,一脸的“我要去玩,我要去玩”。
薛道苍笑着,点了点头,起身告辞道:“今日能听姑娘抚琴一曲,当真是三生有幸。在下和宁儿十分好奇这湖灯,玲珑塔这些玩意儿,这就向姑娘请辞了,还望姑娘莫要见怪!”
云柔闻言一笑,道:“俗话说才子配佳人,英雄配美人,薛兄有此雅兴,小妹哪敢强留,只望薛兄多待几天,与宁儿姑娘一起,再来听小妹琴音!”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薛道苍洒然一笑,牵着季落宁儿,出了阁楼,踏水远去。
……
杨柳依依,两岸青青。一条灰白色石板街道环绕着广阔湖面,街道很宽,足以并排行走二十多人,街道旁的草地上,已经有不少木格铺子搭建完毕,摆着些手串项链,稀奇小玩意儿,但更多的已经挂上了红色的方形长灯笼,四面都贴着红色纸条,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其中的黑色墨迹。
更远处,则是许许多多忙碌的人们,芝麻的香味散逸开来,混合着空气中的面粉香味儿,以及浓郁的酒香味儿,那是最纯的甜酒。
“面具脸,汤圆诶,好想吃!”
季落宁儿拉了拉薛道苍,一脸的向往,望着远处的几家小吃摊,大眼睛里冒着星星。
“你个吃货……”薛道苍弹了一下季落宁儿洁白的额头,“先别想着吃,长个地方住下,到了晚上,这里会更热闹,晚上再带你来玩!”
“不嘛不嘛,陪我去玩嘛,人家现在就要去嘛!”季落宁儿摇晃着薛道苍手臂,眼波荡漾,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薛道苍不知所措,面色一红,挠了挠后脑勺,看着眼前百般娇羞千种风情的季落宁儿,心中竟有些难以抑制的紧张,略有些结巴的道:“好……好吧!”
“你最好了,嘻嘻!”
季落宁儿拉起薛道苍,发出银铃般的清脆笑声,一路小跑着,旁边人看了,都露出善意笑容。
“郎才女貌,好般配的一对。”一个搭建着木格铺子的男子整理着东西,看到一路过去的二人,会心一笑。
“时光啊,如此美丽!”一个行游四方的诗人由衷发出这样的感叹。
时光静静流淌着,如溪流一般,卷起绿叶飞花,流过山川,淌过巨岳,一直往前。淡金色阳光照耀下来,映照着季落宁儿明媚笑容,空气似乎带着温馨的甜味儿,薛道苍恍惚着,宁儿的笑容融化了阳光,明媚灿烂,他再也分不清楚,是阳光融入了宁儿的笑容,还是笑容融化了灿烂阳光?
岁月中静好的伊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如切如磋,如琢如磨。薛道苍心中突然生出一种感觉,若不是以往的记忆,或许,他真的会义无反顾的爱上眼前这个傻傻的女孩儿。
但他知道,也明白,他给不了她什么!安宁,幸福,他都没有能力做到,他的生活中充满着数之不尽的变数,艰难险阻,荆棘遍生,他甚至无法给她一丝半点安静的时光……他好想就此停泊,就此安居,但每夜闭眼,那个血影刀光的夜晚总会浮现在眼前,父仇母恨,家破人亡,这些,他都未曾讨回,哪里有资格安居,哪里可能停泊。
注定了一生的执念,无法忘却的过往,岁月冲刷着一切,唯独忘不了爱恨情仇。
轻轻一声叹息,思绪漫天飞舞,好似长空落下纷纷扬扬粉色花瓣,一声叹息,道不尽,几多愁。
“爷爷,我要两碗汤圆。”季落宁儿没心没肺的傻笑着,和薛道苍坐在一起,眼眸中流转着明丽的光,偷偷瞥了一眼身旁的薛道苍,情不自禁的感觉到一丝丝甜意。
卖汤圆的老爷爷脸上满是风霜,岁月刻下了难以磨灭的深深印痕,他慈祥的笑着,答应一声,用最好的甜酒搭配最好的汤圆,煮出浓香馥郁,分外诱人。
煮好的汤圆端上木桌,散发着浓郁香甜,甜酒的清甜酒香和汤圆藏而不露的淡淡异香混合在一起,让人口齿生津。乳白色汤圆晶莹透亮,能看见其中的黑色馅料,却没有丝毫破损,浮在甜酒上,光泽也是让人食指大动。
“好想吃,可是好烫。”季落宁儿可怜巴巴的看着碗里的汤圆,舔了舔嘴唇,只不过她也知道,现在汤圆还是太烫了,一咬足以烫掉一层皮。
薛道苍会心一笑,舀起一颗汤圆,慢慢的吹着,直到汤圆变得温热,他道:“包子,吃吧!”
没有多余的话语,只是静静的把一颗汤圆送到季落宁儿嘴边,他笑着,看着她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在这之前,他没有想到过,自己还会经历这样的场景。
人生本就无常,思前顾后,反而失了机会,乱了心神。
一股酒香,伴着芝麻,核桃的香味融入嘴中,她本可以一口吃下,就像吃包子一般,但她愿意一小口一小口的咬着,只为了心中那份来之不易的温暖与感动。
岁月似乎在此刻静止,时光守望着二人,没有月下花前,没有海誓山盟,有的,只是一小口一小口汤圆中满满的、说不出的情意,那种情意,融化在心里,说不出口,吐不出声,唯有经历几世几劫,才能正大光明,堂堂正正的说出那珍重的字眼。
远处传来几声鹅鸣,天鹅舒展着洁白的双翅,翅翼一展,落日余晖便滑落在水面,辉映出水墨云天。余晖下,甜酒汤圆的香气散开,牵动了几人心弦?
夜幕很快降临,月光洒落,处处皎洁,地面上点亮了灯烛,逐渐热闹了起来。
“面具脸,我们去猜灯谜吧。”
“那个我不会啊。”
“没事,本小姐教你!”
季落宁儿拍了拍青涩的胸脯,拉着薛道苍,来到一处木格铺子。
选了一个灯笼,季落宁儿撕下遮盖的红纸,里面的是一个字谜。
金木火土!
很简单的一个字谜,季落宁儿看向薛道苍,道:“面具脸,这个很简单哦,你一定看出来了。”
薛道苍一笑,金木火土,意为少水,少水则为‘沙’,没有迟疑,他将自己的答案说了出来。
“嘻嘻,不难吧,其实灯谜很简单的,就那么几种变化而已。”季落宁儿嘻嘻笑道,又撕开了一张红纸。
只见上面写着:日落香残去凡心!
这一个字谜稍微难于之前的金木火土,但也是简单的拆字组字,薛道苍略一思考,欣然说出了答案。
“嘻嘻,答对了,就是一个‘秃’字,再来一个!”
季落宁儿顺势撕开第三张红纸,这一次上面写的是:一钩残月伴三星!
这一个字谜难度却是大于之前两个,薛道苍眉头一皱,思考片刻,摇了摇头。
他的天赋确实普通,魂魄神图也只能帮他领悟神通,对于字谜,却有些捉襟见肘。
季落宁儿抿嘴一笑,道:“面具脸,我提示一下:斜月三星洞!”
“斜月三星洞,斜月三星洞,”薛道苍低头喃呢,忽然恍然大悟,道:“是‘心’字!”
“说对了,嘻嘻!”
灯笼上最后一张红纸被撕下,上面却没有一字,猜的是一副药材,这一次,季落宁儿没有让薛道苍去猜,直接说了答案。
一路走过,季落宁儿才情艳艳,没有任何一个灯谜能让她有半分迟疑,往往只是看一眼,便知道了答案,相比之下,薛道苍倒有几分笨拙。
元宵佳节,不仅有灯谜,还有玲珑塔!
玲珑塔用巨石砌成,有九层,古朴无华。塔身上不知有多少孔洞,与传说中七窍玲珑心隐隐间有几分相似,故此取名。
但玲珑塔更大的作用,却是对对联。
每一层的孔洞之中,都有一纸对联,文人墨客兴致来了,往往在其中写下上联或者下联,越往上,对联的难度越大,因此民间有“皇宫紫禁虽难入,玲珑九层不可极”的说法。
季落宁儿从一个孔洞中取出一张白纸来,上面已经写好了上联: 问青牛何人骑去?
上联不难,季落宁儿拿给薛道苍看了一眼,道:“面具脸,你来试试!”
薛道苍尴尬一笑,仔细看着上联,脑海中殚精竭虑,构建着下联。
过了许久,他才皱着眉头,道:“看白鸽自天飞回!”
季落宁儿抿嘴一笑,并不多言,拿了笔墨,递给薛道苍,示意他写下这句下联。
“我字写的不好!”薛道苍挠了挠头,有些尴尬的道。
季落宁儿一笑,道:“大丈夫,怕什么!”
薛道苍心中一凛,同样笑道:“对啊,大丈夫,怕什么!”
提笔,薛道苍写下七字。一笔一划,方正开阔,不带圆融,似乎锋芒毕露!
放回对联,季落宁儿拉着薛道苍,上了第二层。
这一次拿出来的,同样是一副上联: 青山不墨千秋画!
薛道苍见季落宁儿看向自己,连忙装作一副看向别处的样子,宁儿一笑,心知薛道苍并不擅长,也就自己提笔写下: 流水无弦万古琴。
字迹娟秀,清雅脱俗,薛道苍顺着念道:“ 青山不墨千秋画;流水无弦万古琴。”
对的真好,薛道苍喃喃念着,由衷的赞叹。
“面具脸,你自己打开一个,嘻嘻!”
薛道苍一听,倒也觉得有几分趣味,便凭着感觉,打开一联,只见上联写道: 六梦还珠,窗外新月,夕阳心结千千,看一江春水怆然东去!
这是一副长联,薛道苍眉头一皱,刚想交给季落宁儿,没想到宁儿也扭头看向其他方向,似乎还在咯咯笑着。
没有办法,玲珑塔中,拿出来的没有对出便不能放回,薛道苍只能硬着头皮,殚精竭虑。
足足有一刻钟时间,薛道苍才在纸上写道:鱼跃化龙,笑傲天地,铁马金戈坼坼,问纷繁乱世谁主沉浮!
季落宁儿拿过白纸,仔细品读,不由得心中一震,薛道苍对的并不工整,但其中的气概却浩荡无涯,气吞苍天,无比宏大。
上联柔弱,仿佛女子思夫,哀怨缠绵,但下联却是堂堂正正,英雄气概,一改上联柔弱文风,或许说,薛道苍并没有在意上联,只是写出心中所想!
将对联放回,季落宁儿嘻嘻笑道:“嘻嘻,面具脸,走吧,我们去放湖灯,长这么大,我还没有放过呢。”
薛道苍缓了一口气,点了点头,他对这个灯谜对联实在不感冒,想的脑袋瓜都疼了!
湖面上,已经有不少的湖灯漂浮,季落宁儿买来两盏湖灯,交给薛道苍一盏,道:“面具脸,你来猜一个谜语好不好!”
“你先说,猜不猜得出我就不知道了。”薛道苍尴尬一笑,道。
“放心吧,很简单的!”季落宁儿目光流转,道:“在这世上,有一种花,它生长在灯火中,明媚灿烂,你知道这是什么花吗?”
薛道苍一愣,想了片刻,才道:“难道是火花?”
“噗!”季落宁儿噗嗤一笑,眸子明丽,道:“诶呀,你笨死了,是灯花啦!”
“呃……也对哦!”薛道苍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不过他也在想,为什么火花就不行呢?
点燃湖灯,季落宁儿将湖灯轻轻放在水中,看着薛道苍,面露笑容,道:“面具脸,我们来许一个愿望吧,嘻嘻,据说很灵的!”
“嗯!”笨拙的点燃湖灯,看着灯火在其中燃烧,似乎绽开了一朵艳丽的花朵,明媚灿烂。薛道苍点了点头,将湖灯放在水中。
“嘻嘻!”季落宁儿傻笑着,闭上双眼,十指相握,喃喃着不可闻的话语。
这一刻的她,在他眼中,惊为天人。
她许了什么愿望?薛道苍看着两只愈行愈远的湖灯,看着灯火中跃动的灯花,仿佛永远也不会熄灭,就这样一直的,永远的燃下去。
天地仿佛变幻成无边画纸,思绪飘飞,混合着月光,碾磨成无色的墨,薛道苍福至心灵,伸出食指,缓慢却又坚定的画下——这一抹绝世的风情!
丹青……画灯花!
……
这一章写了又改,改了又写,最终定稿是这样,希望大家喜欢。今天是情人节,祝福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