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星辰俯卧在冷灰的沙发上,满脸酒后般的酡红,深埋在双臂之间、熨帖于沙发冷面。自从遇到纪痕溪,就算自己的嘴再倔硬,最终也将成为一场心甘的妥协。
摔倒时毫无悬念,以致于最痛的伤口烙在了看似坚挺却渗满脆弱的背脊正中,内衣扣沿下……
伤口里溢出的鲜血,早已晕染了单薄的T恤一隅。或许对于纪痕溪,从未有过的慌然与疼惜,正在他撩起某人衣服微颤的指尖,悄然上演。
灯光将伤口轻柔得愈发刺眼。
当温热的指尖不小心触到她炙热的肌肤,洛星辰简直在演绎举世无双的僵直、僵硬。从生下来距离此时几分前,除了老爸看过触过自己隐藏的肌肤,其他男性又有谁呢?耳根子都快熟了……不过,眼下的伤口,稚嫩白皙的肌肤,长睫毛又何尝不在怦然心跳?
消毒,上药;冰凉,刺痛。洛星辰埋头蹙眉,稍长的指甲强忍在掌心,不喊疼,不娇嗔。从小都是,六岁时骨折也好,爬山被磕破也罢,就算伤口再疼,只要心不疼,一切都能忍过海阔天空。何必让关心的人再揪心生疼。
纪痕溪轻手轻脚,恨不得轻如鹅毛。柔情的目光缱绻在眼前松散却镇静的马尾上,一直都在的心疼彻底泛滥成灾。这家伙到底什么做的?明明疼得要死,却还忍成这般默不作声。
总算完事。
纯白色的餐桌上,两碗热气腾腾的水饺正在灯光下扑朔流转。两人相对而坐,把方才的尴尬与羞涩抛于脑后。喝一口汤,额头上蹦出的透亮汗珠,是乱窜的冷风所无法触及的。
洛星辰见到吃的,早就忘了痛忘了羞忘了该有的矜持。一口一只小饺子,在纪痕溪眼里吃得津津有味。不过,有个问题,她从进门憋到了饭桌上。“同桌,你爸妈呢?”这么晚了,他爸妈难道不回家?
纪痕溪手中的筷子滞了滞,目光同时顿下。但是,只有几不可察了两秒。“我一个人住。”他没有将目光落到洛星辰等待回答的双眸里。
洛星辰其实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给她最好的赞美,莫过于情商在该有的年纪数一数二,而智商只是略小于情商。休闲玩闹时废话多得能组篇短篇小说,做事时却善于沉默不语。对一个人,一件事,就算心中的疑惑再多,刨根究底、问东问西终究不是她的风格。她始终坚信电视里破案时的那句话:事实总有一天会浮出水面。就像,一个人埋藏心底的秘密,总有一天,在他心甘情愿时,对你的心扉,敞开他的所有。
她故装心满意足地“哦”了声,又忍不住开口。“你家饺子哪家超市买的?味道挺不错的。”
纪痕溪抬眸,动着嘴巴凝视着她,三秒,完美咽下。眼睛眯邪,“我说是我自己包的,你信吗?”
“不信!”
“……”竟然接得这么快!好歹也考虑几秒吧。“拉倒。好好吃你的饺子。”
“切~”洛星辰裹着满口的饺子,漏风说道:“你既然这么厉害,有本事下次包个土豆咸菜馅的。”她随口说着,对面的人却舒眉听着。“你喜欢吃土豆咸菜?”
“对啊!记得包好吃点,下次带到图书馆给我当点心。”哈哈,这个馅是奶奶原创的,土豆切丁,再加入咸菜搅拌均匀,堪称独一无二。哼,让你乱吹牛皮。
吃饱喝足后,纪痕溪在厨房驾轻就熟地洗碗整理,独留洛星辰在客厅探头探脑。
“同桌,我可以参观你的书房吗?”她吼着,先行一步的爪子早已开了书房门,要不然她怎么可能知道紧闭的门后是书房?
“可以。”厨房传来温柔的答复。
抵着一整面墙的米白色书柜,满柜的各式书册比商场专柜里的银饰还华丽奢美。米白色书桌上一台白色笔记本电脑,所谓的高冷扑鼻而来。款款而下的落地窗,在这静悄的夜晚,尚能俯瞰远望半座城市的霓虹美。单调不失美色,单一挡不住窗外辅助的华美。“我靠,一个书房都这么高大上,还冷艳成这般地步,真是……”想起自己那张坐落在床边的实木书桌……恩,我的事二合一,叫作温馨。
“同桌,我可以参观你的更衣室吗?”等等,这是更衣室吧?不对,竟然还有更衣室。
“可……”
“卧槽,你一个男生还有这么大一个更衣室!还有这么多衣服!”比我还多,太不像话了吧——
纪痕溪:“……”
刚才是白色地带,此刻则是冷灰天堂。真是三面环柜,柜里藏衣啊!一件件上衣,短袖、T恤、外套、衬衫……像一个个训练有素的军人,穿着衣架,在衣柜里井然有序。一条条裤子,西裤、运动裤、牛仔裤……层层齐放。一双双鞋,板鞋、球鞋、跑鞋、皮鞋、马丁靴……真怀疑是不是把某家大牌鞋厂给搬来了。白色,灰色,黑色,除了这三色的衣裤鞋袜,额……纪痕溪啊纪痕溪,你考虑过其他颜色的感受吗?
洛星辰简直受了重创,看着眼前,脑里浮现自己的房间,都是奶奶还没收拾时衣裤漫天飞的美景,呵呵……
从更衣室出来,发现只有一间房没被自己打开过,不会吧,这个大个房子,竟然只有一间卧室?此时的纪痕溪像是想起了什么,没来得及脱手套,便疾步从厨房出来。
“同桌,我可以……”
“不可以。”他微张着双臂,放在欲推开卧室门的洛星辰面前。他的反常出现,灌了洛星辰一头雾水。但是,聪明的孩子怎么可以被溟朦一时。
洛星辰面孔上的讥邪狐疑渐次凝聚。“干嘛?金屋藏娇啦?”被她这么一盯,纪痕溪反倒略显心虚。哼哼,有情况。“我要参观。”说罢伸手去抓门把,不料却被纪痕溪戴着手套的双臂霎时夹住。“下次给你看。”
下次?那怎么行,好奇心都被吊到喉口了,怎么可能放过你。“好吧……”故作失望。然后,趁着他松下防盾,朝着门把猛然向前……
啊哦……
——她真该乖乖听话。多少个坑,都是她自己挖的。
本想来个猝不及防,没想到……没想到纪痕溪,张着手臂严格防守。他身体倾向前,脸蛋就直接扑进了他的胸膛,贴着他隔了一层薄衫的温度,第一次触到了他的心跳。“砰砰砰”,好快。是福还是祸,她洛星辰的判断能力已经迷失在了即将沸腾的体温里。
她不敢动,他也未动。时光在一滴滴遗漏,或许猝然一拥,都是命中注定。
那场风波后,越越一个礼拜没理洛星辰。原因是:
“洛星辰,你把我的话当耳边风是不是?我那时候是怎么跟你说的?!”
洛星辰知错:“朋友是互帮互助的,一方受委屈了一定要告诉另一方。”
“那你呢?被人打得满脸是伤,你还告诉我是你自己摔的!要不是那天在酒店不小心偷听到那俩臭丫头说起,你打算瞒我到末日来临是不是?!”
洛星辰嬉皮笑脸:“嘿嘿,你看吧,这很多事都讲究缘分,注定你要知道的事,总会知道么,亲爱的,不要动怒……”
“去你的!你看看你手臂上的伤,你要是早跟我讲,你还会被她们俩设计?”那天本想去找迟迟未归的洛星辰,却偶然间被她听到那两家伙的得意忘形和阴谋诡计,自己又怎么可能一个没忍住就大打出手呢?
洛星辰被越越的愤怒之门一把扇在门外,没有所谓吃了闭门羹的委屈,而是无法言说的喜悦。因此,她像个做了亏心事脸皮厚成砖的缠人鬼,带着心里的那份美滋滋,每天从早到晚不是给越越发短信,就是摁下越越的电话号码尽情骚扰。每次时隔十分钟,不管越越她回不回,接与否。因为她知道,越越就算再怎么生气不理人,也不会把手机特意关机,就像自己一样。除非手机没电,除非手机被偷,除非手机被缴。两人自从有了手机那会儿起,就彼此达成协议:有事没事别把手机关机,万一哪天我在另一头见不着你的面又听不见你的声音,那我不是要跑去警察局报案了。
所以,我们从不轻易关机。就算闹得再鸡飞狗跳,只要这份友谊还存在几纳米的碎沫,我们也要把它拾掇起来,拼起年轮里不曾懈怠的闹腾时光。
冷风富裕的图书馆里,熟悉的四人桌,肩并肩的两个背影。
七月份的热度恨不得让血肉之躯的人类一天24个小时都在沐浴在瑟瑟的空调风之下。所以最近来图书馆“占着茅坑不拉屎”的“爱学之人”愈来愈多,以致于纪痕溪和洛星辰对面的两个位子都坐上了人,还有一个是诚心来蹭空调睡大觉的。害得他俩不得不终止了辅导教学。
一高一低的呼噜声彻底夺走了本就玩意在不停作祟的洛星辰的集中力。大白天睡成这样这位大叔是要逆天啊!她竖起物理书,把头埋在里头,一束马尾开始“咯咯”颤抖。殊不知身旁那位欲破口的程度已达到满格状态。
结果,分针没走几步,那束马尾就没了动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