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星辰垂眸,视线对着地面不离不弃,亦步亦趋地跟在左萧陌身后。直到左萧陌驻下脚步,她才抬了抬眼,发现左萧陌已经打好雨伞等着她进入。“你带伞了?”左萧陌见她犹豫,故意开口问。
洛星辰依旧尴尬,“没有。”
“那还不快进来?”
哎,被男生看到这种事,她洛星辰死的冲动比作文比赛要得第一名还强烈。
漫天是迷离的雨水,跳窜在年轻的步伐里,是一种未知的涌动。左萧陌只剩了件薄薄的短袖,虽已临近四月底,但雨夜的凉嗖还是随处可在。“左萧陌,你冷不冷啊?”
左萧陌眉梢一舒,似乎对这一问很感兴趣。“干嘛?怕我感冒啊?”
“是啊,怕你感冒摊上我。”
“……”在她面前果然不能自作多情。“洛星辰。”
“干嘛?”她总算抬眸看向他。而左萧陌却一直看着前方的公交车站,像是有什么话语盘旋在他的薄唇边。“不干嘛,随便叫叫你。”
“……”洛星辰被逼翻了个白眼,“切,之前还以为你挺老实的,但相识久了,就……”
“就怎样?”
“嘿嘿,不告诉你。”
“我再不老实能抵过你的不老实?”
洛星辰猛地一扭头瞪向他,“我哪里不老实啦?”左萧陌咧着笑,“你就是不老实,全校最不老实的就是你。”
“左萧陌你……”
“我怎样?”没等左萧陌嘚瑟完,他的笑瞬间被突来的痛全然淹没。“喂,疼啊……”只见洛星辰咬牙切齿地在他无助的手臂上狠狠一拽,再360度一旋转,伞下,一个将近佝偻的身影。“洛星辰,你够狠啊!”
报仇雪恨的洛星辰意气纷飞,“自作孽不可活。”方才尴尬僵硬的脸总算笑开了。而一旁吃了痛的左萧陌却笑得比她还灿烂,彻底让伞外连绵不断的雨,成了冷凉的局外人。
狭小的公交车站,早已被一顶顶多彩的雨伞给点缀满目,都在最后这个点等着最后一辆末班车。
“萧陌!”从人群里传来女生的呼喊声。嬉笑中的左萧陌和洛星辰闻声转头,只见右后侧三张熟悉的面孔直愣地望着他们俩。林梓可粉嫩的脸颊像是在直播镇江陈醋的酝酿全过程,却仅把那几寸的屏幕对着洛星辰,囊括了左萧陌为洛星辰撑伞,方才左萧陌和和洛星辰的说说笑笑,以及,洛星辰腰上那左萧陌的外套。
纪痕溪为张涵雅撑着伞,这是洛星辰转头映入的第一眼。她好像有种特异功能,不管纪痕溪和谁站在一起,和多少人站在一起,她都能在第一眼发现他。她和他,总能彼此对视。
“我靠,亲爱的表哥,你这是什么情况?”张涵雅的八卦之火在心头熊熊燃烧。左萧陌瞥了她一眼,直接略过她的问题,“你们怎么还在这啊?”
“哦,刚才那趟没挤上,就沦落到最后一趟了。”林梓可依旧耐心回着。
“左萧陌,别转移话题!”张涵雅愈演愈烈,“敢情刚才让我们先走,是为了……”
“小雅,如果你能把你的八卦之心花在你从未及格过的物理上,估计现在都能超过痕溪的了!”左萧陌淡定反驳着。
“你少来!”
林梓可从一开始就盯着洛星辰腰间的外套,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星辰,你腰上怎么系着萧陌的外套呀?”
欸?
话一出,他们三一并看向洛星辰的腰,炙热的目光即使在雨中也浇灭不了。这该怎么回答?周围还那么多人,天呐……
“刚才星辰摔了一跤,裤子破了,我就把外套给她了。”左萧陌面不改色地为她解释着。
话音刚落,几声刺耳的车鸣滑过夜雨,闯入等候之人的耳畔。“哦车来了,痕溪,走吧!”张涵雅直接抓上了纪痕溪的袖口,满脸的甜蜜。
纪痕溪终究撇下了从刚才洛星辰出现一直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为张涵雅撑着伞,随人流上了车。
一下午加一个晚上,洛星辰的脑海里,都是秦睿说的那个大半夜,咖啡厅里的纪痕溪和张涵雅。现在又撞见他们俩,心情貌似更灰亮了。像是有几枚雨滴成了精,隔空闯进了她跳动的心脏。
夜班车似乎更挤,挤得洛星辰愈发烦躁。抠门的司机大叔还不开灯,她一路跟着左萧陌往里挤,都不知道踩了多少只比荆棘还密麻的脚板,说了多少声“对不起”,真是作孽啊!尤其还是那不懂人情世故的司机大叔,没等人找到扶手,就自顾自地发动了汽车。害得手无寸铁之力的洛星辰直接一个踉跄,猛然撞上黑暗里的一个身体。
“对不起,对不……”结果没等她把贴杵在那人身上的手臂悬开,瘦小的手腕便被一双温柔的大手裹住,再被一股力,刚中带柔地拉到了一个小空间,一种熟悉的安全感。
洛星辰惊魂未定地抬头,窗外忽明忽暗的霓虹淌过那张熟稔的冷颜,在长睫毛上留下轻盈的脚尖。他的气息落在她微红的脸上,很轻,很暖。洛星辰咽了咽口水,倏地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把目光瞥来瞥去,才发现:自己的手像揪住救命稻草般,一直紧抓着纪痕溪的手臂。
不过,这只手的袖口,刚刚张涵雅……她不加思考,一骨碌甩了开,给纪痕溪冰冷的面孔添了几丝不知所以。女人是敏感的高等动物,一点也没错。可惜,结果——
公交车又格外配合地一颠,不懂怜香惜玉地把她颠向了一旁。然而,更幸运的是,刚才那只被她甩开的手臂,再一次稳住了她。纪痕溪嘴角一勾,霸道地扶正她,凑近她的光洁的额头,轻语道:“还想摔几次?”
“……”你以为我想摔?
洛星辰不敢再动,因为左侧胸口的跳动,似乎乱了阵脚。因为额头离他的下巴不足一寸,因为他的话语稳稳降在了她的睫毛上,因为他的胸膛混着暗色,塞满了她泛着薄雾的黑眸……
一整天的五味陈杂,好像都不争气地被融化了。
对于H市这座南方城市,上天给予的热度远比2008年的那场雪还猛烈。迈向预热阶段的步伐简直就是覆水难收,一去不复返。艳阳从不懂吝啬,即使是最不起眼的犄角旮旯,它都会绞尽脑汁去补上自己的存在感。可惜,它能补上离它最遥远的地方,却暖不拢那段长了棱角的心距。
像是柔情的壁面冒出了冰刺,横亘在两心之间,任阳光多少炙热,也融不平刺的冷傲。
洛星辰和越越并肩站着,阳光若有若无地淌在两人一拳之远的双臂之间,谁都没有意愿去率先迈步妥协。快一个月了,两人的手机里都没有出现过彼此的消息,这是何等的罪孽深重?
曾经的她们,因臭味相投而闹到了一块,再激烈的毒舌战都能心平气和,已笑结尾,胜似家常便饭。可如今,一个突然冒出来的外人,竟能将两人的十年之谊冻结得密不透风。
同学们眯眼“沐浴”着阳光浴,“享受”着体育老师在最前方的口若悬河。其实,作为一个体育老师能有这般三寸不烂之舌,也真是委屈他了。
“同学们,这节课开始我们练习排球,男女分开,两两一对,各自组合……”
以前跑步都会一个拉着另一个的两人,此刻却被这微乎其微的分组而搅得如此被动尴尬。
“越越,要不我们俩一组吧?”林梓可拿了个排球对着越越殷勤道。不过,越越冷漠地回了句“我对着墙壁练”,径自抓起一个排球朝角落的墙壁走去。而早已拿了排球独自站在另一面墙角的洛星辰,一直晃着手中的排球,蹙眉瞄着这一幕。倘若越越真的和她臭味相投便成知己,那么,她现在应该跟她一样,对林梓可的感觉已往反感路线发展。
不知是从何时开始,林梓可对洛星辰的态度就像是被嫉妒之心冷却了一锅沸水的三分之二滚烫,忽冷不热。一包拆开的零食,总会千里迢迢地送来给越越,包括周围各忙各的同学,却唯独不喊一声久久望着窗外的洛星辰。每次有事没事帮着越越一起收英语作业,却以万般理由推托语文作业还没完成恳求洛星辰晚点再交。每到周末就想约越越和秦睿一起去哪哪哪游玩唱K看电影,可惜总被越越的毒舌委婉泼水,惹得旁听者洛星辰掩嘴咧笑。
洛星辰摩挲着排球,眉心被阳光抚平,转身朝着硬壁生疏地练起排球。
圆鼓鼓的排球,就像一个正值叛逆期的孩子,能从双手间腾空而起,蹦向墙壁,却执拗地回不到最初的地方。十分钟,洛星辰只花了十分钟,就被这不听话的排球磨光了之前信誓旦旦的耐心。
她轻声却铿锵,咒骂着,“让你这么顽皮!”积聚全力,猛地朝坚硬的墙壁扔去。物理老师说过,“力的作用是相对的”,包括纪痕溪也对她唠叨过好几遍,可惜,此时的洛星辰,早已忘到了九霄云外。排球更汹涌地飞过头顶蹦向后头——
随即一声惨叫,刺破艳阳高照的苍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