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伊始,旧历正月初一新年第一天,无论祖宗坟墓距离多远,每家每户子子孙孙们都要前去祭奠,寓意给过世的祖辈拜新年,烧纸钱尽孝心!
刘家的根在距离市区特别遥远的乡下,那时候不比现在,要强行火化埋公墓,刘天豪的爷爷是旧时代老思想的人,落叶归根魂归故里的心念特别重,七经八转间拼着最后一口气,终于达成心愿撒手于家乡,掩埋在旧土旧乡的黄土地下。
按习俗新年到来,女婿首要便是回娘家拜岳丈岳母,送上新年祝福,这一点刘女婿倒是年年都不曾落下,哪怕是速去速回如雁过留声,礼节上总还是过了。
年初二中午时分,一家四口到达许家大院时,父母兄嫂早已备好酒菜望眼欲穿。
静松年初三要值班,老泰山那儿还未去踏足,值完了班后还得赶紧登门补礼陪罪,许母娘家唯一的兄长,也就是静兰兄妹的亲舅舅家,自也是年年不可落下。
吃过饭后,静兰自然要随哥哥一同给舅老爷拜年请安,刘女婿今儿一反常态,倒不急着回家,静松随口搭了一句:“天豪,要一起去么?”
“好啊,天气不错,就当带丁丁点点出门走走!”
呃,这是什么情况?
今日天色瓦蓝,阳光充足,可静兰明明记得,早晨太阳公公他老人家的确是从东面爬上来的呀!
静兰诧异地看了一眼刘天豪,他双手插兜姿态闲适神情自然,扬声唤着俩孩子径直上车,她还愣在原地发呆,人家却早已经爬上座骑,正泰然自若地坐在驾驶座上,透过挡风玻璃悠哉乐哉地睨着她。
静松一家上了车先驶离出院子,兴奋的丁丁点点爬在窗户口大声呼叫:“妈妈,快点!”
“小静,发什么呆呢?快点上车,天豪在等你呢!”
身旁的父母发现了她的异常,忙笑着催促,静兰回头望了望爸妈,看他们脸上的皱纹舒展密实,笑得一脸欣慰。
土豪哥出乎意料的亲民之举,恐怕除了年幼不问世情的孩子,没有人会不惊讶吧?
顺利到达目的地,两个孩子兴奋活跃如放风,推开有如牢笼般限制着他们自由的车门,如林间机灵敏捷的小松鼠,连跑带跳地向小宇那个大松果扑去。
下车前,静兰终于忍不住‘嗳’了一声,小小声低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刘天豪蹙了蹙眉头,不满地反问:“我有说过今天要回家吗?”
静兰脑子有点短路,简单的一句话,而且还是一句语气不太友善的问话,她反复着咀嚼了两遍后,再将其话里的意思脑补完整:他的确没有说过要回家,然后,然后他的意思是今天不打算回去了!
这人真是有意思,倒好像是她在赶他走似的!
静兰刚下车,屋里的舅舅舅妈一家已经迎了出来,原来丽天跟杨叶也回来了,还有——杨波!
距离上一次在医院,跟这列开离轨道的火车交谈,好像不过是二十多天前的事,看他面色泰然笑容依旧儒雅而得体,跟一大屋子的人从容问好和交谈,包括跟丽天偶尔搭话交流时,亦彬彬有礼的相敬如宾,这是他一贯的行事谈吐风格,所以,一切都是那么正常,正常得好像上一次发生在医院的事完全是个错觉,也根本没有长达五年的出轨和背叛。
正月里,新年新节的日子里,亲戚之间相互拜望,无非就是吃吃喝喝玩玩,老舅当场将刘天豪提来的茅台欣然打开,几个大男人就着几碟家常下酒菜,有说有笑开怀畅饮起来。
以杨叶为首的几个孩子,年龄差距都足够形成一棵抛物线了,居然还能抱着一个平板电脑玩到一起去。
丽天、静兰跟秀银不喝酒,坐在院子中间的太阳光下面磕瓜子聊家常,数着彼此脸上如蚂蚁爬痕的细纹,感慨岁月如梭无力挽留,青春易逝不容反抗。
秀银起身上厕所,丽天看她走远后,往静兰边上靠近些问道:“你一定觉得不可思议吧?”
静兰了然的点头,笑了笑没有说话,丽天轻叹出声:“我也没想到,我跟他还能共处一个屋檐下,像一对恩爱夫妻一样,一起回家拜年在父母亲友面前谈笑自如。”
丽天顿了顿,再次叹气:“可是怎么办呢?就如他所说,我们闹开了闹僵了,最大的受害者便是女儿,就算是为了女儿的思想和情绪不受影响,至少在高考前不发生波动,我们做父母的也应该理智冷静。”
静兰想了又想,终于忍不住问出口:“你们的顾虑的确很有道理,孩子是无辜的,做父母的任何时候都应该为孩子想想,关注好孩子的成长孩子的未来,这是父母的责任。我只是在想,发生了这种事情后,你们该怎么面对彼此,又如何去与对方朝夕相处?”
丽天无奈地苦笑:“是啊,说了不怕你笑话,为了瞒住叶子,现在我们是同室分居的状态,我睡床他睡沙发,相安无事相敬如宾。”过了一瞬,丽天又说:“我们已经私自协商好了,等孩子高考成绩出来,就马上协议离婚。”
“什么???”
相爱相处二十年来年,如今同室而分居的状态,已经足以让静兰吃惊了,没想到连离婚分道扬镳的日子都已经有了定数,那现在的俩夫妻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状态呢?
如果说曾经恩爱的夫妻为一体,那么此次感情上的重大创伤,是否就如一个人在体检中意外发现自己身患绝症晚期,如今仅剩下五个月不到的生命,死亡的临近固然令人绝望,而感情上的死寂,是否更令朝夕相对的昔日情侣沮丧呢?
静兰还想再问,见秀银正走过来,怕丽天会因为家中丑事而觉得尴尬,丽天见她欲言又止,待秀银来到身旁坐下后,坦然一笑:“兰兰,你有什么就问吧?秀银也不是外人,再说她早就知情了。”
秀银笑得和颜悦色,佯装生气地嗔了静兰一眼:“小静,有什么悄悄话,居然连嫂子也防着呢?”
静兰忙笑着讨好:“怎么会?我一向都不瞒嫂子的,只是这事终归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怕表姐难堪而已。”
秀银点点头:“说得对,事情不出也出了,我看今天杨哥跟丽天姐挺好的,过去了就算了吧,好好过好以后的日子才是真的。”
静兰有点不太明白:“嫂子怎么看?”
秀银说:“还能怎么看,丽天姐跟杨哥都四十好几的人了,叶子也长大成人,马上就要上大学,再过几年就参加工作,紧接着该谈恋爱结婚成家,只要他从此改过自新,收敛心思好好过日子,这不是皆大欢喜嘛!”
静兰沉默着不答话,秀银看出了她的小心思,笑了笑说:“你还太年轻,不太理解也很正常,那我换一种说法,如果说丽天姐坚持离婚,以家庭的瓦解来惩罚杨哥的背叛,最终也许他的日子也不一定好过,但是丽天姐呢?她身体不好需要照顾,又正是四十二三不上不下的年纪,要重新寻觅一个合适的伴侣又何尝容易,再说,叶子虽然长大了,任谁都能想到,家庭的重组依然会给她带得方方面面的麻烦与苦恼,比如高考的影响,又比如大学期间的思想发展与生活安排,还有将来成家后的各种责任。”
不得不承认,秀银说的全是实情,这就是生活,丽天已经快四十四岁了,有人说过:女人如果在三十五岁以后离异,想要寻到满意合适伴侣的机会,几乎比买中国福利彩票中大奖的几率还要低。
静兰满腹的疑惑,同为女人,又是血缘相通的表姐妹,她在认清了事实的无奈后,心房处不禁涌起一丝怅然,她握了握丽天的手轻声问:“表姐,你怎么想?有没有可能做到既往不咎,平平淡淡地跟杨哥这么过下去呢?”
丽天看了看静兰,再看看秀银,目光在她们俩人的身上打转,许久后,又看向一堆孩子中央的杨叶,眼神中充满了犹豫和迷茫,又过了许久,才轻轻一声叹息:“我也不知道,也许吧,也许等到叶子高考结束,我已经没有了激情和勇气再折腾,但是、、、、、、”
她话声一顿,十指紧紧握了一握,收回目光看向静兰,语气虽有惋惜却又十分坚定:“我们之间的感情再也回不去从前了!”
静兰突然想起远思常说的那句话:背叛婚姻和感情去出轨的男人,就是掉在屎上的大钞,不捡觉得可惜,捡了又觉得恶心!
静兰忆起当日在医院,杨波自信满满的说:“她不会!”她忽然明白为何当时觉得他的自信有点刺眼,那不就是一张臭气熏天,还趾高气昂自信了得的红牛吗?
丽天的深情与不舍,正是那吹拂着他的和煦微风,纵容得他半截身子陷在臭狗屎上,依然能够笑得肆意张扬,还得意忘形到翩翩起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