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和木离以前住的学员宿舍一样,墙壁上都发着柔和的光,空间甚至比宿舍要大上许多。可是,怎么就没有床呢?
木离把书放桌上,震起一阵灰尘,扫视了周围,却是大得离谱,可是,晚上她睡哪啊?
“师兄,怎么没有床啊?”
“师妹,忘了告诉你,这屋本就没有床。以前我和师姐选床时师父是禁止我们选这间房的,不过这次师父并没有交代你不能选这间房,我就任你选了,想不到你竟然选中了它。师父不让我们进来,我便越是想进来看看,还以为这会有什么不同,却也和其他房间一样,就是没有床。这虽没床,你却不能再换其他房间,这是师父定下的规矩。”
“啊?呜呜呜,那我岂不是每天都要睡在地上。”虽然她不怎么爱睡觉,有时候甚至不睡觉,但也不能不给她床啊,万一有时候累了想找个地躺一下怎么办啊?这地上这么冷。
“还有,这屋里的东西可以随意使用,但不能挪动位置,不可以有丝毫的损坏。”
“若是我将它们移动一下或者不小心把它们损坏了,又或者是它们自己年久失修,坏掉了的话,师父会杀了我么?”
“不会。”
呼——
木离长舒了口气,只要小命还在,就行啦。
“但是,下场会生不如死。”
木离一惊:“怎么说?”
金弋摇头:“不知道,因为目前为止没有人敢违抗师父的命令,但是我猜也就是天周门最重的几样刑罚中的一种吧。”
天周门最残酷的三大刑罚,鞭笞,砖心蛇,挫骨散。
光想想都害怕,堂堂天周门怎能设立如此残忍的刑罚。
“可是,它自己烂了关我什么事。”木离不服气地说。
金弋一摊手:“师妹,这我做不了主。”
真是没人性啊。
“诶师兄,这么多房间都是空的,我可不可以……”
“不可以。”
木离沮丧地低下头。
金弋从幻鼎里掏出一个毛毯,铺在地上,“师妹可以睡在这上面,却不能乱抬其他房间的床过来。”
木离心头一暖,差点热泪盈眶,真是太感动了。
“谢谢师兄。”
“不用谢,师妹先休息,我走了。”
“好,再见师兄。”
木离目送金弋离开,直到他走出院子,木离才关上门,心想这房间应该好好打理一下,便开始着手打扫卫生。以前的宿舍都是唤雨用法术打理的,只要小手一抬,所有乱放的东西瞬间归位,不费一滴水也能把地砖擦得锃亮锃亮的。一年四季屋里从不长蜘蛛网,宿舍被打扫的一层不染,衣服,床,碗,头发木离从不用管。
可现在不一样,她是一个人住,没有唤雨打扫卫生了,自己又不会法术,只得挽起袖子慢慢奋斗。
这屋子怕是有几百年没人住了吧,灰尘这么厚。
放下帕子,木离扭了下脖子,像齿轮转动一样咔咔咔响个不停。顺便伸了个懒腰,却看到头上好几个破蜘蛛网,一时泄了气。
末了随便拿了本书,坐在毛毯上看。
毛毯又厚又软,坐在上面感觉很暖和,师兄想得可真周到。
木离拿的这本书讲的是五行术,什么金木水火土啊,相生相克啊等等。内容极为复杂,讲得极为详细极,在相应章节还有生动的插画。
“五行分为金、木、水、火、土,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水生木。金克木,木克土,土克水,水克火,火克金,水为阴之极,金为阳之极……” 木离合上书,长叹口气。这书太厚了,光是讲五行相克就是厚厚一叠纸,怎么可能看得完啊。好在有些书之前有学过,比如天周门门规,炼丹制香。木离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本感兴趣的书,里面记的是一些经常会用到的小法术。
注心术,换颜术,洁身术……,这些对于唤雨都不在话下,所以木离一定要把它们学好,不能落下唤雨太多。
等学好这些,大扫卫生这种小事便再难不到她啦。
咦?琴谱,画功,棋谱,书法,诗词歌赋。木离翻开琴谱,里面有许多曲子,可是,没有琴,光有谱有什么用?
晚上,木离睡不着,干脆起来看书,却隐隐听到有琴声传来。走出房间去寻,发现琴声是从大殿传来的,这么晚了,师父怎么还没睡,难不成神仙都是不用睡觉的?
寻着琴声慢慢向东殿走去,天上虽无明月,木离却能清晰的看见路。
穿过雏菊花海,来到大殿前,却发现木离子端坐在屋瓦上抚琴,双目紧闭,十分忘我。琴声如人,十分凄凉空旷,听得木离眼睛酸涩,内心感觉到无比凄凉。
“老三为何深夜到此?”木离子双手轻轻放在琴上,睁开眼睛。木离蹲在地上,听到声音忙站起来。
“回师父,我深夜闻此天籁,美似高山流水,凄美回还,便再无睡意。”
“凄美回还?你看了琴谱?”木离子似满意,点头道:“那你可知道这首曲子叫什么?”
“弟子愚钝,不知师父弹的可是《舞倾城》。”
一听到这琴声,木离便感觉耳熟,好在才听过没多久,还记得它的曲调。
“《舞倾城》?可为师给的琴谱里并没有写有这首曲子,你又怎知道弹的是什么?”木离子眉头一皱,细声问道。
“这不是百年前人间最流行的曲子么,我听人说的。”
“是啊,为师倒忘了。”即使是这样,现在这首曲子也少为人记住了。“回去吧。”
“是。”木离行了一礼,转身走去,然后又退了回来,“请问师父五行相生相克的原因是什么?”
木离子一愣,道:“木干暖而生火,火焚木而化灰生土,土地掩藏石矿而生金,金加热消融而生水,水养植被而生木。刚胜于柔,金木相对而言金为刚木为柔,故金克木。专胜于散,木土相对而言木专土散,故木克土。实胜于虚,土水相对而言土实水虚,故土克水。众胜于寡,水土相对而言水众火寡,故水克火,精胜于坚,火金相对而言火为精金为坚,故火胜于金。”
“可是师父,故云真金不怕火炼。”
“非也,真金也会被火所炼化。你要切记,任何事物都有弱点,世上没有不能打败的敌人,一切办不了的事都是因为没找对方法。”
“是师父,弟子知道了。”
看着木离走远,木离子才飞下来,站在木离刚才所站的地方。
“出来吧。”木离子淡淡地说,眼睛一直盯着前方,估摸着木离这会儿已经回屋才转过身来,却被来人冷不丁吓一小跳。
木离子前面一红衣女子扶着柱子在歪歪倒倒站着,一头火红长发狂妄地披在裸露的香肩上。皮肤白皙,眉毛高高扬起,瞳孔是一层层无底洞,最深处散发出邪魅的暗红色幽光,睫毛又长又密,像一层粉色的帷幔。
红唇微勾,对着木离子猛眨眼睛,眼底尽显狐媚之色。
“你怎么又变回来啦?若被老三看到可如何是好。”木离子气急,横眉怒眼指着女子大骂。
“你这老东西,这是我能控制的么,能不能别老说我。”女子冷哼一声,眼睛直直盯着木离子的眼睛,气势却是半点不输给木离子。
“休得无礼,张口乱叫。”木离子大喝,又担心把别人引来,只得低喝:“进去再说。”
“哼。”女子屁颠屁颠跟在木离子后面走进大殿,将门重重关上。
这一夜,木离通宵看书,只因为睡不着觉。虽一夜无眠,次日木离也不觉得累,大清早就带上书跑枫林去了。天还没全亮,金弋并不在这练剑。
看来是来得太早了。
不过,空气好好啊。早上锻炼身体好,木离砍起了石子,现在砍石子对木离来说已经没有任何难度,一不留神脚下全是石粉。
木离沿着涯边一直走,来到望日涯坐下。放眼望去,周围仙气弥漫云天相间,分不清哪是天哪是地。
一本书扫完,天已渐亮,忽见枫林上方一白衣男子御剑而来。白衣飘飘似练,玉带翩飞,发丝微乱,薄唇淡淡,双眼平视前方,没有一丝表情,不食人间烟火。
男子缓缓降落,木离在对面使劲喊,见金弋不理自己,以为是没看到,便开始手舞足蹈起来。
我在这里,我在这里,师兄,你怎么看不到我啊?
不对,怎么可能看不到,他法力高强,连自己都看见他了,他有怎可能看不到自己。而且,金弋虽然在练剑,可木离明明看到他眼角挂着笑意。
好啊,假正经。
木离正欲过去,见金弋御剑朝自己飞来。
“师妹在这跳的什么舞?”金弋笑道。
“我没跳舞,只是随便运动运动而已。”
谈笑间,东边已经慢慢被染红。终于,太阳冲破云层,霞光万丈,把天和地彻底分隔开来。
这望日涯果如其名,站在上面看到的太阳和别处差别甚大。红红的太阳似乎近在咫尺,又大又圆,木离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离太阳这么近过。顷刻间,云海被染红,就像红潮,一阵东南风吹来,红云翻卷腾冲,像层层巨浪拍打在涯壁上,带来的是一丝丝雏菊的清香。
木离像小鸟张开双臂,尽情呼吸,这感觉简直妙不可言。
这么好的条件不好好利用简直天理不容。
木氏健身法:第一步,脖子扭转二十圈,然后反方向又扭二十圈;第二步,肩膀耸动五十下;第三步,双臂伸直,前后甩动二十下;第四步,腰扭动十五下;第五步,五十个下蹲;第六步,踮起脚尖深呼吸一百次……
看着木离又是跳又是蹲的,金弋站在一旁饶有兴趣地观看,这是什么啊,他以前怎么没见过。还真是新奇。
健身后,木离气喘吁吁,坐下开始看书。金弋一手剑耍得出神入化,每一次出剑都出其不意,与别人的剑路完全背道而驰,看得木离眼睛都花了。
“师兄,你好厉害啊,这是什么剑法啊,我从没见过剑是这么打的,怎么和我的剑路完全不一样啊?”说着,木离手持木剑,将无双剑完美地打了一遍。这不打不知道,打了吓一跳,刚才木离只是觉得金弋的剑法套路奇怪,自己打了遍无双剑,发现如果反练此剑法,却是剑剑攻向自己。
这明明就是在自残啊。木离抬头看着金弋,却是满脸惊恐,道:“师兄,照你这么练,在对付坏人时不但伤不了对方反而还会伤了自己。”
金弋笑笑:“伤害自己?你师兄我会这么想不通么。”
“这倒不是,但这剑法好像很危险啊……”
“这套剑法叫反生剑,是我专门针对现在普遍的剑路缺陷而自创的剑法。剑法招招反道而行,出奇不意,攻其不备,若打得好会取的意想不到的效果。虽然看起来有如自残,实则却是在攻击敌人,至于如何才能不伤到自己,这完全取决于持剑者的实力。”
原来是这样,师兄好厉害啊,竟然自创剑法,光是听起来就不可思议。唉,真笨,自己怎么能怀疑师兄呢,师兄这么聪明,怎么可能会创一套伤害自己的剑法。
“师兄,我已经完全被你的才华所折服,你好厉害啊,我平时都是捡别人的剑法来练,还经常练不好。在我还在初级模仿别人的剑法的时候,你已经在自创剑法啦。呜呜呜,这就是我们的差距啊!”木离感慨地稀里哗啦的。就在她差一点就能挤出眼泪的时候头上竟然流下了汗水,不得已只得作罢,尴尬对着一脸探究的金弋露出笑容。
刚开始,金弋确实被木离的话所感动,但慢慢听下来却发现木离思想不简单,似乎话里有话。心想真是奇怪,这个师妹看似只有十岁,可这智商却早已超出了她的年龄,还隐隐有些在自己之上。
虽相处不久,但金弋发现这个师妹不仅仙资好,当然这不是重点。关键是她的思想,金弋常常有些跟不上她的节奏。
她,真的只有十岁?
她常常会说一些奇怪的话,有一些奇怪的想法,做一些稀奇古怪的事。
看似傻头傻脑的,实则古灵精怪,她说上一句,没人能猜到她的下一句会是什么,但下一句一定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就像现在,木离说了一大堆追捧他的话,让他倍感荣耀,他也相信她真的很崇拜他,可是……
“然后呢?”金弋抱剑而立,眉眼含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木离。
“然后,可以教练我么?”木离试探性地问了一句,却见金弋有点黑脸,便不敢再问,乐呵呵的望着他。
每个弟子只能学自己师父所教的剑法,在别人没提出要教授时,自己是不能主动要求的,更何况这还是他自己花了好几年功夫辛辛苦苦创的。
她难道不知道这个江湖规矩么?
“可以啊。”
木离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真的么师兄,真是太好了,你竟然真的愿意教我,我激动得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本来是说着玩的,没想到你真的愿意教我。”
“……”原来是在试探他啊。金弋换上一副严肃的表情,正声道:“不过,你没学过法术,即使教了你也打不出它原有的威力来。东殿的弟子第一年只能理解,了解一些法术,却不能进行修炼,只有等到第二年。这反生剑只适合土系的人练,而且必须修炼到中玄境。所以,你只能学其形而已,多练有助于修身养气,平日里用来锻炼身体也是很好的。”
“好啊。”木离心里一阵欢喜。管他能不能打,关键是谁教,她这么笨,不手把手教怎么可能学会呢。
可是……
“把剑举高点,再高一点。”金弋盘坐草地上,从乾坤袋里倒出一大堆各种各样香气四溢的果子,一面随手捡起果子丢嘴巴里,一面指挥木离练剑。
好难过,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啊啊啊……
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可不可以喂我一个啊?
“不许动,马步扎低一点,对对对,就是这样,对了,再坚持下,不许动……”看着木离那贪吃的样子金弋心里就忍不住想笑,但表面上还是一副严肃的表情。
无论金弋说得如何详细,木离就是做不好,最后索性倒地上死活不起来,可怜巴巴地望着金弋:“师兄,你可不可以像况师姐那样教我啊,我实在不会。”
“况师姐?是谁啊。”
哦,师兄不知道况师姐是谁?也对,他们又没见过,不知道也是很正常的。
木离脑子一转,道:“况师姐就是况无涯师姐,我之前连剑都握不好,是她教我握剑的。我的无双剑法也是她教我的,可是手把手教的哦。”说完顿了顿,“况师姐不光剑法厉害,法术更是高到不行,在乙班时她的法术就已经很厉害了。”
“是这样么?”金弋将木离扶起,把木剑塞她手中,从后面环住木离的身体,冰凉的手握住木离更加冰凉的手,心里一愣,这手太冰,像从骨头是冰块做的一样。
木离一惊,手已经被金弋紧紧握住,手心拼命冒汗,身体像触电般麻木微痒,都不像自己的了。心扑通扑通快要跳出来,身体开始不听使唤了,像个木偶任金弋牵着,若不是金弋握着她的手,估计剑早掉地上去了。
这是怎么了?
恰恰对上金弋觉带迷惑的探究的眼神,真好看啊。
“对对……对啊,就就是这样的。”话音刚落,身体已经被金弋带着旋转跳跃。
“左手持剑,气凝丹田,全身发力,发剑要快,眼未到剑已至。站稳,要有千斤不移之势,知道吗?”
“嗯。”
有这么个细心的老师,木离很快就会了。但还是装作不会的样子,靠在金弋怀里跟随他的步子,金弋却浑然不知,心道这个师妹仙资明明不错,怎么老教不会,这都第八遍啦。
“这剑法要常练,它与其他剑的路数反差极大,很容易被忘记。若你以后修了土系,便可对它进一步进行修炼,若你修了其他系就算了。会了么?”金弋松开木离的手,手被冰得难受,背到身后偷偷运了下气,却仍然觉得冰冷。
“我……会一点点。”
“那就好,以后记得好好练,走吧,该回去了。上来。”木离跳上金弋的剑,“嗖”的一声飞过枫林,整个天周山尽在脚下,美景被木离尽收眼中。
脚下是广阔的枫林,天周山山腰以下是花花绿绿的奇花异草和各种稀少树种。西边是大片大片的树林,仙气缭绕,白茫茫的一片,把西殿完完全全给挡住了。南殿也是树,只是云雾比西殿少了许多,北殿被又厚又高的青水竹相簇其中。比起四殿,正殿什么都没有,周围全是各种建筑和广场。
木离指着树林问:“师兄,我经常练剑的那片树林到紫尤逃跑的树林有多远啊?”
金弋顺着木离所指看了一眼,继续认真御剑:“半里。”
木离喃道:“那为何唤雨对我说有几千里。”
“她这话也不假,原本两地间有一条大峡谷,深不可测,若从那下到谷底在折回来,是该有几千里吧。只是现在上面架了桥,所以近得多了。”
“桥在哪里?”木离在那来回许多次,也没见有桥。
“那桥下面是天周门的监狱,这桥是用来挡住监狱出口的,为免被妖魔两界发现入口前来救人,特意将它修得和周围地面无异。”
“原来如此。”木离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既然修得这么隐蔽,应该是不想让人知道才是。不知道牢里关的会是什么十恶不赦的罪人。
回到院子里见上官卫儿在练剑,便上前模仿了一把,却被木离子撞见,被狠狠训了一番。
这可是做徒弟的第一天啊,第一天就被师父训了,呜呜呜,她不就是模仿么。
无论如何,第一天被训总是不好的,开头不好,后面便很难顺利。
什么别人的剑法不能偷学,木离这会算是明白了自己的错误,突然觉得金弋好好,既然敢教她。可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木离子说她这一行为严重影响到上官卫儿练剑,要学什么应该找师父,师父一定会细心教导的。虽然上官卫儿极力为木离求情,说这对她练剑没有影响,却也都于事无补。
木离子的这一番话让木离感动的稀里哗啦的。
有师如此,夫复何求!
这叫上官卫儿和金弋十分不解,为什么师父一定要亲自教师妹呢,看这师妹也不像是什么很有来头的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