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级的座位是按照升学成绩自行挑选的。林青荷以班级第四名考进来,选了一个距离黑板刚刚好的位置,正数第四排,而林锦年以第九名考进来却选了最后一排。
此时大课间尚未结束,班级里只有十来个人,林锦年前面都是空着的,青荷想了想拿了笔记便向着后排走去,站在林锦年前面说到:“我能在这边看吗?”
正在翻书的锦年闻声停下动作,抬起头诧异的看着青荷,问道:“坐呗,干嘛问,要我招待啊?”
青荷不好意思的解释道:“不是,那个……感觉乱坐别人座位……也许人会介意什么的。”她声音越说越小,模样像个被老师训斥的学生。
锦年无奈失笑,拉开自己同桌的椅子,懒洋洋回道:“谁会介意啊,坐这儿吧,强哥绝没话说。”
林锦年的同桌名叫程强,无论是身材还是长相都跟《灌篮高手》里的赤木刚宪很像,开学没多久便有关系好的戏称其为“大猩猩”,言行颇有大哥派头。
青荷没有接触过这样的男生,但从旁观的角度去看,她很羡慕锦年和男生间那种不在乎性别、直率爽快的相处模式。
坐下后,青荷打开了笔记,却没有看进去。她侧头看向安安静静看书的锦年,忍不住想到刚刚发生的事。青荷有些欲言又止,她想感谢锦年,也想……问问她,为什么会出面帮自己。
不过,一个突然冲到身前的女生直接把她想说的话给打断了。
那是个个子很矮的女生,大概只有一米五左右,座位却在倒数第二排,跟林锦年正好斜对角。女生有一张肉嘟嘟的脸,脸上的婴儿肥很是引人想去掐掐看,圆圆的猫儿眼更是忽闪忽闪的,像是会说话一样。她的头发带点天生的自然卷,斜着扎成马尾,有点《浪漫满屋》里宋慧乔的样子,不过宋慧乔的长相是甜美温婉的,这个女生却是灵俏而孩子气的。
她直接跪坐在前排的椅子上,趴伏在青荷和锦年桌子中间,抑制不住兴奋的小声说道:“锦年,刚刚太酷了。”
林锦年抬起头,有些无奈的看向她叹道:“阮灵儿,有话直说!”
“啧,夸夸你,怎么就这么不耐烦呢。”阮灵儿翻了个白眼,又看向林青荷,笑靥如花的说道:“青荷要不要加入我们后排联盟?这学期期末考完还能调座位,我看你最近跟锦年很处得来嘛,那跟我们肯定更没得说,搬后面来跟我们一起玩儿啊。我这儿可有福利。”
“什么福利?”青荷不解又好奇的问道。
“这要说起来可就多了。为你提供每日最新娱乐消息,热门歌曲倾情奉送,更有俊男美女新剧推介,漫画小说免费借阅。跟我混,包你业余生活丰富多彩,校园时光其乐无穷。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名额限量可要把握良机哦。”
青荷被她搞怪的语气和多变的表情逗得直笑,林锦年则一脸黑线的叹道:“灵儿,你其实只是希望多一个照顾你考试的生力军吧,没必要说的这么‘为民服务’。”
“啧,这话怎么能这么说,难道我没有鞠躬尽瘁死而后已吗?你知道我每个月为了供应你们一大群人看书、听消息,需要省下多少口粮去消费?我这么矮的个儿,难道不是因为吃的太少,牺牲小我成全大家造成的吗?”
“好,灵儿殿下,你有理!”锦年眼见阮灵儿作势要来劲,紧忙自愿败阵,举手求停。
阮灵儿哼了一声,小模样甚是傲娇的说道:“饶恕你,反正这么多年我已经习惯把你惯坏了。”
锦年手扶额头,假装自己听不见闷头去看书。
青荷在旁却觉得有趣,只觉得此时的林锦年跟自己以往看到的完全不一样。她笑了一会儿,突然想起问道:“你们认识很多年了?”
林锦年叹了一口气没吭声,阮灵儿则瞬间转换成不堪回首的情态,似追忆般沉痛的说道:“这就要追溯到很久很久以前了。话说1989年的5月21日,那一天狂风四起,黑云压城,临近子夜更是疾风骤雨,电闪雷鸣。当时有茅山术士观天象而惊,一时失语道破天机,说有千年老妖渡劫,若让这妖精成功降世人间避过雷霆,定会掀起血雨腥风。可惜啊,这提醒到底为时晚已了,随着那一道道霹雳乍落,落城中心医院一声婴儿破涕降生。这妖精化身为人,天劫法术再奈何不得。而其妖气却始终笼罩人间……自那日之后,黑云不散,风雨晦暝。事已至此,天神只得委派仙女下凡,祛除妖气,看管转世妖精防她作乱。于是乎,这一年的6月6日,七彩虹光笼罩落城驱散黑云,就在那妖精托生的人家隔壁!美丽与智慧并重的仙女转世降生啦!从此……漫漫人生啊,我与她是形影不离,小心看管!自托儿所到幼儿园,从小升初,到如今的高中……可以说……我们俩,是有着宿命般的羁绊的!”
青荷简直要让阮灵儿说的一愣一愣的,锦年在旁倒是好心提醒道:“好了,我宿命中的救世仙女,你还是先拯救一下自己吧。距离下节课的模拟考试还有5分钟,我预祝你祥光笼罩,不挂红灯。”
阮灵儿闻言立刻不演了,一脸虔诚的看着林锦年说道:“哦, 锦年,你才是我宿命中的救世主,一会儿的考试就拜托你了。我不能挂红灯啊,我爸妈会把我零用钱停掉,漫画书丢掉的。”
“没事儿,阿姨丢的话,我会去你家接收的。”锦年懒洋洋笑道。
阮灵儿抗议道:“你不能这么不仗义。”
林锦年微笑道:“谁让你总是这么啰嗦。”
阮灵儿恨恨的看着林锦年,表情从悲愤到憋屈,直到上课铃声打响,终究含泪而去。
林青荷在旁光看戏就看得笑不拢嘴,而自己拿过去的笔记 最终是原封不动拿回座位的。
离开后排前,锦年叫住她突然丢了块奶糖过去,然后跟斜前方的阮灵儿问道:“殿下,你吃糖时总念叨的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阮灵儿侧头看了一眼,了然的笑道:“哎呀,甜甜嘴巴暖暖心嘛,咦?青荷难道还在不开心?不要辜负我舌灿莲花这么久的辛苦啦,来,快给小爷笑一个。”
林青荷这才反应过来刚刚阮灵儿一阵胡侃,竟是在平复自己在别人非议中遭受的失落。思及此,她再次开心的笑了起来。
锦年看了一眼,也满意道:“行了,赶紧回去吧,别总为不相干的人失落。”
那块糖是青荷收到的第二份生日礼物,送她礼物的人没有送祝福,送她祝福的灵儿也不知道那天是她的生日,可是青荷内心却是满足的。
最后一堂课考试时,青荷将那块糖含在了嘴中,浓郁的奶香味和历史题成为了那个生日的美好回忆。
“甜甜嘴巴暖暖心”这句话也成为了她未来无数岁月中的自我安慰。
那晚的模拟考青荷成绩非常好,锦年也还算不错,而阮灵儿最终低空过关,后来青荷才了解到,阮灵儿之所以连小小一个随堂考都那么在意,是因为她父母早就跟老师打点过,要求对她严加管教,一旦发现课业落后迹象,当即给予制裁处理。
而所谓的制裁,就是断了阮灵儿的精神食粮。
动漫、小说、偶像剧、音乐、俊男美女、娱乐时尚……这些是阮灵儿的挚爱,她记不住中国三皇五帝的名字,但可以细数娱乐圈大小明星间扑朔迷离的爱恨关系;她看不进去《烛之武退秦师》这样的儒家经典,但可以将自己看过的动漫小说倒背如流绘声绘色的讲述给青荷听。
在认识她之前,青荷对日本动漫的了解,仅限于小时候看过的《铁臂阿童木》、《聪明一休》和初中风靡的《名侦探柯南》,但之后的漫长岁月中,阮灵儿让林青荷爱上了富坚义博、尾田荣一郎和更多漫画名家笔下的故事。
她借给青荷看《幽游白书》和《全职猎人》,然后两个人一起沉迷于藏马的优雅帅气、飞影的外冷内热,向往小杰和奇犽间全心信赖的关系,心疼酷拉皮卡背负的伤痛。而锦年一般懒得说话只是旁听,只有在极有兴趣的时候,才会插上一句诸如“西索那个变态越看越招人喜欢啊”或是“什么时候更新?”这类话。
她们一起用阮灵儿的MP3听歌,因为一副耳机没法三个人听,就用纸卷成喇叭状然后将耳机放在底部做成简易的音响一起听。
那个秋天,她们一起听《七里香》、《天黑黑》、《勇气》《丁香花》……听范玮琪、水木年华、羽泉、许巍……数不清的歌手和热门音乐不断涌现,令整个回忆都充满了歌声。
锦年会跟偶尔青荷聊年初的《汉武大帝》,聊正在热播的《亮剑》、聊金庸古龙的武侠世界。
阮灵儿则会跟青荷津津乐道《流星花园》《恶作剧之吻》和《那小子真帅》。
那一年电视里不断重播着琼瑶剧和《铁齿铜牙纪晓岚》。
那一年《仙剑奇侠传》播出第一部,阮灵儿至此开始立世要找一个逍遥哥哥。
那一年《超级女声》成为班级半数女生讨论的话题,阮灵儿更是使用了所有亲戚的手机为喜欢的选手投票。7月里李宇春、周笔畅、张靓颖和何洁问鼎超女,10月后,林锦年在后排男生中多了个绰号叫“年哥”。
那一年《哈利波特与混血王子》出版,阮灵儿从新华书店买回一本,连着两天一夜没睡觉把它看完,然后哭肿了双眼,第二天还跟锦年信誓旦旦的说:“我不相信斯内普会背叛邓布利多。”
那一年青荷第一次看教学规定外的小说,那是本阮灵儿的收藏,台湾作家洛心的《小雏菊》。借给她时,阮灵儿义正言辞的说:“青荷,这可是给你打预防针用的,你跟小雏菊太像了,以后可千万别爱上李华成这样的男生,要知道飞鸟跟鱼相爱是很痛苦的。”
青荷面红耳赤的回了句“瞎说什么啊。”然后大课间怀揣着小说躲到老榆树下兴致勃勃的看。
那个故事她是边哭边看完的,看完缓了半天才提起精神跑到榆树另一面不解的问林锦年:“他们相爱错了吗?”
林锦年从开始便在,却始终静默的听着她哭也没有安慰,因为她坚持哭有时是一种很好的发泄。而听见青荷走来问,锦年愣了好一会儿才抬手揉了揉青荷的头发,无奈笑道:
“傻丫头,相爱永远都不是错误,那是人的本能啊……”
“那……两个不同世界的人,真的不该在一起吗?”
锦年侧头想了想,才慢悠悠回道:“我觉得吧,没有什么该不该,要看有多爱……因为如果是深爱,那么即使考虑到不该在一起,也最终会变成分不开的……”
“可是他们最终没有得到幸福。”青荷耷拉着脑袋郁闷道。
锦年叹道:“那是因为他们选错了路,用错了爱的方式。”
“那到底该用什么方式去爱呢?”
锦年这次也摇头,无奈道:“这个我也不知道,也许当爱上了才会知道吧。”
青荷茫然道:“那……爱情到底是什么样的呢?相爱是什么感觉呢?”
“这个……早晚会知道吧。”
在锦年清灵而沉静的声音中,青荷激动悲伤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她看着靠坐着老榆树,整个人被夕阳包裹的锦年,内心时而空茫、时而安宁。林锦年眼神明亮悠远的遥望着远方,仿佛预见了什么似的,于是青荷也被蛊惑着坐下来顺着她的视线望过去,却只看见了那暮色残影和无边的天际。
……
时光如流动的金沙,划过指间缝隙,留下刹那的光影,而后随风而逝。
伴随着校园生活的拉开,班级里的小团体也逐渐分明,大家彼此寻找着跟自己契合的群体,然后享受着内部人才能理解的乐趣。
在这段时间里,青荷也跟锦年和阮灵儿走的越来越近。
她本就是个安分乖巧的女生,有些人也许会误解她,但放在锦年和阮灵儿这儿就都不是事儿。
因为她们只相信自己接触后的认识和判断。
这两人都特讨厌那种背后传人是非,行事腻腻歪歪的,对于青荷这种真诚相待她们的,锦年和阮灵儿的态度是越来越友好。
三个人常常聚在一起探讨很多事情,但很少非议同学,归根结底,是因为锦年和阮灵儿都太特了。
林锦年真的是懒到极致。每日里只有在上厕所、上午课间被迫出去做操、下午大课间去老榆树下晒夕阳睡懒觉时,她才会主动往外走。而自打10月中旬天气降温,她便连下午大课间都不往外跑了,天天在班级里待着,除了看书、听音乐就是趴着睡觉。这样懒的人,根本懒得去记无关紧要人的名字,所以同班认识的屈指可数,女生中除了灵儿青荷就没几个人会跟她主动打招呼,倒是后排的男生跟她关系还好。
而阮灵儿,她的人缘要比锦年好很多。因为她兴奋的时候,能以比正常人快三倍的语速大侃特侃逗得众人哈哈大笑,跑出去玩儿也跟脱缰的野马似的拉不住,很能带动气氛。但当她沉迷于杂志小说漫画中时,简直能烂在角落里,谁说话也不理,忽喜忽悲,上厕所都能忍到放学。对此锦年的评价是“动如疯马,静如菌菇”。
至于林青荷,她开始期待期末考试来临了。
因为她想跟锦年和灵儿坐的近一些。
阮灵儿对此高呼欢迎,表扬青荷是榆木开窍,大彻大悟。
林锦年则有些担心的劝阻道:“坐哪儿不一样,反正下课就可以过来。你别把自己耽误了。”
林青荷听了倒是笑道“没关系,我不是无知单纯的小雏菊,我是出淤泥而不染的林青荷。”
灵儿和锦年听了彼此对视,灵儿咬牙切齿的说道:“锦年,我觉得青荷已经让你带坏了,她都会拐着弯儿的损咱俩是淤泥了。”
林锦年则有些扼腕的叹道:“林锦年,你怎么能学的跟阮灵儿一样自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