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脸的惊愕,心里还在嘀咕,不会这次打架闹得这么严重吧。换好鞋子,在亲戚的注视下溜进卫生间,使劲用湿毛巾对着镜子擦掉身上的痕迹。十分钟后才战战兢兢地走了出来,我妈坐在床边,拉着奶奶的手滴着眼泪。看的我有点心寒,也有点心烦。
家里主事的伯伯拉我到门外,小心地告诉我,“你爸昨晚赌钱输掉了五十多万。”当时听到这消息还不是很震惊,我对家里的财政也不是很了解。慢慢才了解到,我家房子是贷款买来的,总价也不到二十几万。五十万对于当时像我家这样的家庭来说,算是一个天文数字。即使我爸开了个买粮食的铺子,没个好几年还不了这些悲哀的债务。
在亲戚们的议论中,我大概明白了事情的概况,我爸在生意上有几个不错的好友,也常常到一块小赌。那几个人一直是在给我爸下套,等他赌上手后。慢慢加大赌注,更是让我爸赢多输少,等到时机一成熟,从原先十几块的赌注演变到几万甚至是十几万。一场不到一小时的赌博,让他输掉五十多万。等到我爸醒悟过来,已经来不及了。
在我得知这件事情后,一直在脑子里算计着一个计划。要让陷害我爸的那几个家伙,承受一次不可估量的代价。很奇怪的就是当家里人知道我有这种想法的时候,尽然被他们嘲笑。
叔伯们凑了半个多月,替我爸还掉了赌债。欠钱了,慢慢还呗。可是没想到这件事对我的影响,已经超过了自己能够理解承受的范围。原本还有些温馨的家,再也不再平静。爸妈每天的吵闹,让我这个当儿子的几次离家出走。常常一回家,家里就坐满人,除了对我爸的教育外,还扯上我。我就像一块多出来田地,自己想种下些青草;却有人要在这上面盖上楼房,或者是要把原先的泥土挖空,改造成池塘。
相比我爸犯得错误,我先前打架丢掉了餐馆工作这件事,就都不算什么了。这一个月下来也没有参加新的工作,我就一直一个人待在公园里盯着树木发呆。不想去关心家里的变故,更不想担起家里的负担。偶尔晓文会来找我出去走走,安抚一下我这颗突然失踪了的心。可她却不知道,她的这种出于关怀的行为,不管是出自朋友也好,同学也罢,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只会变得更加牢固。
叔伯们也在为我找个可以谋生的活。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都认为我力气比较大,把我扯进了工地。老板还不是别人,是我的一个远房表叔,这个表叔也算是有点能耐。手底下有着二三十人为他工作,其中家里人就占到了大半。什么原因呢,当时我的想法是,家里人和外面人虽然表面上拿着同样的工钱,却要比外人多干很多。
知道我在那个工地上怎么样吗,我很努力,也很卖力。为了每月能多给我三百块,表叔辞退了看工地的人,在雨季和休息时由我来照看工地的一切。每当下雨时我都要去排水,由于对电的不了解,有天晚上冒雨出去开开关还差点把命丢在了外面。为了那一个月两千多一点的工资,我几乎在工地上一待就是一个多月。失去晓文的日子让我变得有点怪异。
刚开始晓文也去看过我一次,还给我带了不少的好吃的。那时我在工地上才干十来天,可是一看见晓文,眼睛里滋生出不少泪水。委屈,难过,凄凉无比复杂。我能说那是我打败陈龙后,两年来第一次落泪吗。后来我就不愿意她再去看我,不想让她看见脏兮兮的我,只是偶尔想她的时候给她打一个电话。
第一次感到无助,无论我怎样刻苦努力,好像这些都是理所应当的,我付出再多也没有人给予我认可。‘高头白马万两金,不是亲来强求亲。一朝马死黄金尽,亲着如同陌路人’。是我后来学到的一首小诗,不知道为什么非常喜欢这首诗,有人说它过分地表达了那种落魄的凄凉。但只要你真正体会过才会明白,那种被亲人冷漠的凄凉感,真的能让一个人崩溃掉。
(说句实话,何止崩溃那么简单。现实生活中我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下长大的,即使我的父亲现在还掉了赌债,还为我在市里面买了一套不错的房子。那又怎么样,我们一家三口,还是别人口中的话柄。我现在很少去参加一些家庭的聚会,就是因为不想被一些没有资格的人教训我。)
在一次工作时期,工地上丢了不少的窨井盖。当时表叔只是因为丢失不少财物到处发牢骚,当他用言语指向我的时候,我再也不愿意忍受这一卑微的职业(那是我最初对民工这份职业的认识)带来的屈辱。我也是个有自尊心的人。
好像习武之人最初的时候都比较好强,不太喜欢被人压着。‘以武会友’便是这类人想在同类面前证明自己所创造出来的词语。其实到我们这一代,经济的发展,生活条件的提高,已经很少有练家子相遇的时候还会笔画两下。但是听姥姥说过,在她们还小的时候,练家子之间常常到一起‘约架’。不为别的,就是想试试自己的份量。最好是能让自己所学的一技之长,能在别人眼里占据一定的地位。
在表叔的工地上我没有干满两个月,自己就收拾被褥回家了。当时不少人都拦着我,甚至我一个姑父给了我一巴掌,“你就这么没出息啊。”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就在等着有人和我说这句话。“我没有出息,都给我等着瞧,迟早有一天你们都会后悔对我说过这一句话。”
哦,对了,其实我这次的离开还有一个次要的原因。是之前和晓文通过电话,电话里晓文告诉我,陈龙得了奥运冠军返校庆功。当年的同学基本上都去了,强子也去了,唯独缺少我。我想,即使我去了,也会被当作陈龙嘴里的笑柄,被他嘲弄一番。是的,那时候我有什么资格去戏弄一个社会地位比我高的人。
我的离开不是倔强,不是任性。只是那几天一直在想,我是就这样下去,还是去开创一条新的道路。抛开争吵,抛开教育。在亲人的责骂中,带着身上仅有的五千多块钱,独自前往深圳。去寻找属于自己的自尊,其实当时自己也是知道,即使在深圳混不下去了,至少二哥也在深圳,最起码不会饿着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