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风声萧萧,大雪铺地,自入秋而来始终不断,天地暗沉苍茫似有寓意。各国修士聚集,坊间有言传,雪落天开。百姓的生活愈发艰难,大雪压塌屋所万千,人命如秋风落叶,各地瘟疫齐发,惨绝人寰。
国不将国。
前日君子司命人送来密旨,清扫细作,白岳国今时不比往日,国内已乱但边关不可有丝毫的差错,想必国都之中已是一团乱麻了。
细作…
叩门声突起,灯火照在墙上的人影一晃,沉声询问,门外响起甜腻的嗓音,他应了一声,来人一手端着盅一手提着大红的裙摆迈步走了进来,低低的叫了声将军,坐进了他的怀里。
做什么。他扶着她的细腰,细嗅着她身上淡淡的腥味。
姐姐说味道很好让妾再做一次给将军亲手端来。她明媚娇柔的笑着,隐约有些不满。
你记得她是姐姐才好。
锦楼的灯灭了很久了,屋里的海棠花开的娇艳,花香混杂着熏香却不是那么呛鼻。街上巡夜的兵丁缓缓走过,脚踩在积雪上嘎吱嘎吱的,而后三更鼓响,床榻里的人微动,睁开了眼,一片昏色黯然,待有帕子拂去了她额上的冷汗,才注意到床边有人。醒了有一阵在黑暗中可以视物,只是看他神色不怎么好。
你怎么来了。她轻轻蹙眉,问了一句,声音有些哑。大半夜的。
君子司有密旨,清扫细作。他仔细地擦着那些细密的汗珠,平静的回应。有点烦。
她握住了他的手借力坐起来,我也烦,每次来都是同一个借口。
他微微一愣,似乎真的是。他抵着她冰凉的额头,能清晰的看见她不可方物的容貌。再给我生一个孩子,这个好不好。
她轻笑,没有反对。
从关外回来,他才晓得府里死人了。二公子和大小姐,掉在河里溺毙了。府里白纱蔓延,大雪未停凄凄惨惨。如夫人哭得肝肠寸断,昏厥多次。
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孩子!你的儿子已经是大公子了,我的孩子能有什么威胁!如夫人一身素缟,状若疯魔。
她抬手抖去了帕子上刚落的细雪,巧笑嫣然,只是让你懂得一个道理,当初是我让他们生,如今是我要他们死。生与死,不过是我一句话。她缓缓抬眼看向了廊下,他身着墨言盔甲静静的看她。
三更过后,她神色疲惫,靠着软枕看他从窗外翻进来,衣服湿了一大片想必安慰如夫人睡去花了不少功夫。他褪下有些冻住的衣袍闭紧了窗子,转身坐在了暖炉旁边,默默无言。
太多了。她突然说了一句,他没领会反问什么太多了。你最近来的次数太多了。她没好气的哼了一声。
他笑着坐了过去,冰冰冷冷的双手摸进了她的衣服里面,她皱眉忍住没叫出来,只是伸手在他身上拧着。你不想我来么。他低头在她半露的酥胸上轻啄一下,还真是想你想的紧了。
她俏脸微红,还不知到底是想什么了。
茧子在细嫩的皮肤上摩擦着,他望着她笑意更甚,明明是知道的。
不知道。她自是有法子克制的。
见她神色愈发得意他不由得欺身上前,却是伏在她身上,有些闷闷的。钉子拔了大半了。
她静静地抚着他的长发,你放心,家里有我。他当然懂。她声音浅浅的,你恨么,千葵和千秋,毕竟是你的孩子。
我只要你的。他嬉笑着,擒住了她的唇。
她该有多么的庆幸,他现在只想要她一个,孩子也只想要她的。如果以后不是了呢。他那般无情的人。
半空猛地响起了闷雷隆隆的,春去夏至,天越来越低,云越积越厚,这一天天的雪就没停过。事出反常即为妖,白岳国已然大乱,死去的百姓何止千万,临近几国都是如此的状况,边关竟成了最安全的地方。
不知为何近两个月总是心惊肉跳的,她强行压下心里的不安,若不是丫鬟提起,她都不记得他有多久没来看过她了。外面的雪似乎有了停的趋势。
雪落天开。
天开了以后,又会怎么样呢。
如夫人已死,偌大的将军府里就剩下了她一个人。千世呢。
大公子已经睡了,夫人。丫鬟站在一旁回道。
她细细的摸着还未完成的刺绣,突然拿起了剪刀从正中剪开,丫鬟看着喏喏的不敢说话,只是可惜了那副刺绣,好好的一对鸳鸯硬生生的剪开了。她放下剪刀,顺手把刺绣扔进了燃着的火盆里,不曾有过半点犹豫。
不过一日天刚暗下去丫鬟突然欣喜的跑进来说将军来锦楼了。她睡得尚且迷糊,只是应了一声。
秀棠。他叫着她的小字,她却是没理他,这雪一直下她也总困。
已经这么久了,他以为会没事的。秀棠,你恨我么。
千世想你了,去看看他吧。她想支开他,他却是不领情。
你恨我么。
她始终都未曾转过身来看他一眼,半晌了,幽幽的说。我不恨你。只是恨我自己。
他缓缓地站了起来,声音冷冷的,明日便离开吧。
好。她应着,听不出悲喜。乔端清图,你恨你自己么。
恨。
她轻笑着,那可真好。
断裂的虚无空间里漂浮着男子沉睡的身体,不知过去了多少时日,他的眼睑轻动显然是醒了却是不愿睁开眼,鬓角被泪水**。
那不是他的情劫,而是他的过去。
他从未渡过情劫。
乔端清图白岳国仓言将军,是他成仙之前的名字和身份。后来白岳国覆灭他便舍弃了这一切,寻仙修道,直至成仙成为了昆仑山除掌门以外最强悍的存在。成仙之前的记忆也大多被他封印,而不是遗忘。
千世便是他第一个儿子,在这世间唯一一个体内流淌着他的鲜血的人。千世恨他,恨不得剥了他的皮喝了他的血。千世的母亲名叫裴秀棠,早已不知辗转轮回多少载了。
是他亲手杀了秀棠。
千世也亲眼看到了。
秀棠没有哭过,至少在他面前没有哭过,那一日却是流着泪问他,辞安,你要杀我。
秀棠说他是个无情的人。无论他们多么的恩爱,都掩盖不住他眼中的无情。
千世想要的无非是他向秀棠赎罪。“你后悔么。”千世只是淡淡的看着他,在他恢复了记忆便放他出来了。
“不后悔。”乔端仓言说着,千世的脸色一瞬间变得可怕起来,乔端仓言却不怕他,“再来一次我还会杀了她。”
千世咬牙切齿,冷笑着,“真是盼着你断了仙根灰飞烟灭的那一天。”
“有那么一天的话,我会派人通知你的。”
千世就那样走了。
乔端仓言坐在大殿里,手里握着一枚命玉,却是能感觉到命玉的主人早已切断了两者之间的所有联系,这命玉已经没什么用处了。
小乖认得那枚命玉是大师兄千世的,知道师傅心情不好便静静地坐到了他身边。
良久,乔端仓言突然问了一句,“阿乖,我很无情吗?”
小乖不晓得他怎么了,只是摇头。
“可是她说我是个无情的人。”乔端仓言的声音弱弱的,带着难以言喻的悲哀和惆怅,小乖担忧的看着他,突然觉得师傅老了好多好多岁,几乎就快要腐朽死去一样。
“师傅。”小乖颤抖着抹去乔端仓言的泪水,自己也哭了出来,“师傅你怎么了?小乖以后都会听话的。师傅不要哭。”
乔端仓言微微笑了,揉着小乖的脑袋,“我若是无情,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