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天府走水了!”
凉州,荆门城。
城中此时一片混乱,街上家家都打开了门向远处看那大火,监天府的上空恍若白昼,夜色中,百里外都看得到那座府邸的火势何等严重。
凉州府尹高无用慌慌张张地抓起靴子径直往外跑,刚到街道上,已看见了远处那片白晃晃的火光。
“干什么吃的!怎么现在才来报!还不去救火!”高无用恼怒地上马便走,“烧死了别人不要紧,烧死了少天监看你们怎么办!”
等高无用带着凉州衙役赶到监天府时,火势已渐渐小了,他惊慌失措地赶紧吩咐人进去救火,“快点看看少天监大人在哪里!”
不多时,官兵从里面烟熏火燎地跑出来,“大人,里面,里面没人了。”
高无用脸色一变,怒道:“胡说八道什么!半夜三更,好端端的府里怎么会没人?再去找!”
那官兵腿一软跪在地上,“大人啊,是人,人都烧死了…”
高无用闻言险些从马上摔下来,脸色极其惊惧,“什么!人,人都烧死了,左大人也烧死了?”
官兵继续如雷贯耳一般地叩头道:“火这样大,左府的都死了。”
高无用脸色一下便白了,几乎连滚带爬地下马来往监天府里跑,后面的衙役着急地喊:“大人!大人当心!”
此刻火势已差不多灭了,他从烟尘滚滚的正门走进去,却见一片死寂,往日那些雕梁画栋都已成了黑色的灰烬。
“左大人!左大人!”高无用的声音在偌大的府邸里回响,却仍没有一丝回音,只剩下梁上烧烂的飞灰扑簌簌地落下。
“大人!”衙役跑进来,声音有些激动地道:“外面还有个小孩子。”
那幼童不过七八岁的模样,扎着两个髻,全身衣服都烧得焦黑焦黑的,脸也被飞灰蒙住了,惟有一对弯弯的月牙眼还映着隐约的火星闪闪发光。
高无用叫身后的衙役停下,自己蹲下问那孩子:“你是小霁吗?”
那幼童显然惊魂未定,踌躇了一番才点头,“我家里怎么了?”
高无用一时难以启齿告诉孩子真相,只继续道:“你和伯伯说说,你刚才在家里看到了什么?”
那孩子想了想,一双月牙眼滴溜溜地转,“我适才和父亲闹着玩,便藏到了花园里,等了好一会儿都不见父亲来找我,我就从雀池子那里看正厅里的动静,然后…”
她说着忽然哇地大哭了起来,抽噎不止,高无用赶紧拍孩子的背,轻声道:“别怕,别怕,好好和伯伯说,怎么了?”
那幼童断断续续地道:“有一大堆穿着黑衣服的人,在屋子里和父亲母亲打架,打着打着,就…父亲就倒下了…我,接着就有火了…火,火这样大……”
那孩子说着又大哭起来,高无用也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有衙役过来在高无用耳边轻轻地道:“羌门城那里传来音讯,西山流寇刚从那里跑了。”
高无用听了倒吸一口凉气,“西山流寇?他们为什么来找少天监的麻烦?不行,我得立刻回报京城。”
他说着就要走,远处忽然来了一小队人马,高无用眯着眼睛一看,立即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晋王千岁。”
那来者是个青年男子,一席名贵的亲王服饰,英俊得有些过分秀美,眉眼隽长,气度风华,“回报京城也没用了。”晋王道,嘴角微微露出邪气的笑。
“皇兄欲除掉的人,回报京城又有何用?”
高无用背后一凉,眉毛都提了起来,“王爷的意思…这是皇上的手笔?可西山流寇…”
晋王冷笑一声,抖了抖袍角沾上的黑灰,“他要除掉少天监,总得找个适合的名头,你信不信,明日京城就会传出捷报,凉州荆门监天府遭西山流寇纵火,少天监左季文殉难。”
高无用听得冷汗直冒,连连哆嗦,低头擎手,“那,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晋王微微一笑,好似不像刚目睹了一桩灭门惨案,无限英俊的容貌仍满是出尘之色:“你便照例上报,也替皇兄找好措辞,免得自己也搭进去。”
高无用赶紧点头,“多谢王爷。”
晋王看了看旁边那幼童,想了想道:“对了,记得说少天监之子大难未死,你已妥当安置好。”
高无用闻言大吃一惊,诧异道:“王爷这是何意?少天监…之子?小霁明明是个女孩啊?”
细细看那幼童露出的秀气面容,才看出这是个女孩儿,她也有些迷惑不解地抬头看这个英俊潇洒的青年人。
晋王却满不在乎地摊手,“怎么?全天下有多少人知道左季文有孩子?又有多少人知道是个女孩?就算知道…”他顿了一顿,有几许冷意地笑起来:“本王也会让他再也不知道。”
高无用立刻战战兢兢地擎手低下头,“微臣明白了。”
说完这话,晋王便要走了,一边对后面跟着的人吩咐:“不祸,带上她,明日便找宁先生和虞子褴来教。”
那女童显然极其迷惘,但莫名地在这父母尽不知哪里去了的惶恐夜晚中,对这个俊美的青年人起了些好感,便也迷迷惘惘地跟着那叫不祸的侍从走了。
高无用看着晋王和女童远去的背影,轻轻摇头,惊魂未定地拍着自己的胸口:“造孽啊,造孽。”
第二日朝中便传出震惊京城的大案,西山流寇火少监天府,少天监左季文殉难,此事人称荆门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