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两孩童两小无猜，五和尚对峙凝冰
夏日暑气极重，未到巳时，露水已蒸发得干干净净，闷闷热热的。
俗话道，乾星照湿土，明日依旧雨。朝霞不出门，暮霞行千里。今早异彩朝霞，此刻无穷蓝色苍穹渐渐隐退，为乌云遮挡住。
起风了。
柳林大小粗细树苗毫无规则，路就不曾有了。枝条低垂，随风摆动，甚是凉快。
“二娘，风吹着，好舒服啊！”小诺道，挣脱李玉娘芊手，自己愉快地跑着，时不时回过头看李玉娘。
风中，李玉娘素色裙裾飞舞，美丽异常。
“二娘，你真美。”小诺道。
李玉娘看着蹦蹦跳跳的小诺，玉指抚弄好乱了的青丝，柔声道：“相思树，流年度，无端又被西风误。”
风还是那风，味道如往昔。
那时，也是如此，柳林中，清风吹拂，情意绵绵。
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君恨我生迟，我恨君生早。
我生君未生，君生我已老；
化蝶去寻花，夜夜栖芳草。
“大和尚，你怎么回来了？”
听到小诺的声音，李玉娘从回忆中惊醒，望向小诺。
痴痴和尚迎向她们走来，还牵着一个八九岁的小女孩。
痴痴和尚对着小女孩温柔地说道：“思思，这是小诺，小弟弟。”
虽然痴痴和尚衣衫破烂，小女孩麻布粗衣倒也干净，大大的眼睛忽闪忽闪的，视乎在猜测着什么。清秀脸孔，长大后指定是美人坯子。
“爹爹。”小女孩怯怯地害羞道，身子躲在痴痴和尚身后。
小诺丝毫不怯生，跑到和尚身边，要跟小女孩玩耍。
小女孩不愿理理睬他，一个劲地绕着和尚转圈，多开这个可恶的女孩。
李玉娘细声道：“都有小姑娘了，朱雀。”
“阿弥陀佛。”痴痴和尚道，“佛祖赎罪！”
“你为何又折返回来？”李玉娘道。
痴痴和尚看着两个小孩追玩，笑道：“刚才急于救人，留思思在林中树上。本想救人后立刻回到思思身边，没想到，偶遇故人。”
李玉娘笑道：“小姑娘很漂亮啊，大眼睛亮晶晶，以后不知要迷倒多少人。”
两小孩很快熟络起来，玩在一起。
“她也是苦命孩子，刚出生，母亲就死了。父亲又不只是谁，让一个小姑娘为怀先孕，如何立身于俗世中。”痴痴和尚声色凄凉，哀声道，“阿弥陀佛。”
李玉娘反问道：“那你？”
“我？”痴痴和尚苦笑一声，道：“那时，我恰好在大树镇子多逗留了几日。正要离开，见镇子上村民要烈火焚烧她母亲。贫僧不忍心，对镇子上村民说是贫僧已经还俗，不日迎娶她。本想着救下两条性命，谁知馨柔会抛下思思，自杀。阿弥陀佛，馨柔就是思思的娘亲。”
李玉娘也是奇怪，问道：“那她自杀前就没什么异常？”
痴痴和尚又道了一声“阿弥陀佛”，接着说：“后来贫僧思量，觉得甚是奇怪。馨柔临盆前，跟我说小孩就拜托我了等话。本以为是她胡思乱想，贫僧安慰了许久。后来想想，馨柔当时表情很不正常，不是一贯的忧郁伤感，她笑得很甜蜜，很幸福。”
一片柳絮飘飘，落入李玉娘眼帘。李玉娘伸手抓住，紧紧缠绕手指，分析道：“想是她见到了想见之人，所以才甜蜜幸福。”
“这是我娘亲遗物。”
听到思思说话，李玉娘望去，见小姑娘手里牢牢抓着脖颈上的吊坠，血色玉石环穿在红色细绳。
“这玉环配饰不是俗物。”李玉娘盯着玉环，道，“通体血色，毫无瑕眦，且流光溢彩，绝非凡夫俗子所能拥有的。”
痴痴和尚笑道：“可能是她亲生父亲的物件吧！”
“那，她父亲绝不是凡夫俗子。”李玉娘走道思思身前，蹲下身子，婉然一笑，道：“思思，给我瞧瞧吊坠，可好？”
思思犹豫着，看了看痴痴和尚，得不到答复，内心纠结了好久，还是决定摘下玉环，递给李玉娘，道：“阿姨，给你。”
小诺突然跳到李玉娘身旁，道：“二娘，给我，给我。”
李玉娘拍打掉小诺高高伸出的胖手，叽笑道：“人家小姑娘的吊坠你也要看，明日给你扎两个小辫子，做女儿养。”
“汪、汪、汪……”
阿狼从林中串了出来，嗅着小诺，小诺的心思又被阿狼吸引走了。
思思被大狗吓了一跳，后退几步，离大狗数丈远。
“你看，这是我大娘从小养大的狗。它很厉害的，也很听话。”小诺道，说话时右手捋着狗毛，左手想要拉住思思的手，让她也安抚一下狗狗。
思思仍是很害怕，瑟瑟发抖，决不靠近一步。
小诺起身，想要拉住思思的手。哪知，思思一个箭步，跑到痴痴和尚身后，躲了起来。
李玉娘赏玩了一会玉环，道：“不错，这确实不是俗物。看来她父亲应该是修行之人。”
阿狼很是通人气，离思思远远的。李玉娘亲手将血色玉环戴在思思脖子上，叮嘱道：“此物以后不要轻易示人噢。”
痴痴和尚左手摸了摸一下光头，手中菩提子念珠快速念动，道：“思思，要听阿姨话哦！”
思思乖巧地点点头，报以甜笑，笑时嘴角露出两个小酒窝，极为迷人。
“赤茫真人走了？”痴痴和尚问道。
李玉娘嗯了一声，道：“他之修为，我低估了。”
乌云如飞，天阴了下来。
痴痴和尚从小孩身上收回目光，道：“他并非恶人，身世凄凉，自幼鹰窝中长大，张到四五岁才被三清门掌教星云子的师弟天池老人救下。虽入三清门，掌教甲子异常不喜欢，便让他拜了师叔天池老人为师，随其修行。想那天池老人长久独处白头山天池，性格孤僻，行事乖张。时间久了，赤茫真人也就孤僻了。
他本性极好，又很是聪慧，得天池老人调教，修行自是极高。只，唯独，长久呆在白头山天池，不善与人交往。天池老人羽化登仙后，甲子容不得他，他也不在意是否回归三清门，兀自开始游历九州大地。”
李玉娘笑道：“我倒也不觉得他坏，只不知前因后果，才会出手。他也是人之常情麽。若换是我，谁敢伤抚育我成长的鹰，我也是不会善罢甘休。”
一滴雨，落在李玉娘脸上。
不知何时，黑云遮天蔽日，瞧这情景，一场暴雨是再难免了。
李玉娘柔指轻沾雨珠，****尝了尝，道：“一场暴雨怕是难免。”
“天之恩露。”痴痴和尚坦然道。
风更加紧了，吹得玉娘衣襟猎猎，青丝逛舞，李玉娘道：“朱雀，凝冰也在灵水镇，与我一同回去，见见她吧。”
痴痴和尚僧袍灌满凉风，鼓鼓的。痴痴和尚深呼吸道：“凝冰，也有百余年未见。今见你一切如往常，想凝冰也一切如常。”
“诺诺，过来，咱们回家。”李玉娘道，风吹得声音飘零而去。
“思思。”痴痴和尚抓住思思胳膊，和声道。
小诺跑到李玉娘身边，道：“二娘，思思要跟我们一同回去吗？你瞧天气，马上就下雨了。”
李玉娘刮了一下小诺鼻子，调侃道：“才一会儿，你就如此离不开思思。难不成想娶媳妇了？嘻嘻……”
小诺小脸羞红，却梗着脖子，道：“就是。”
“哈哈”李玉娘大笑，手拍了拍小诺的头，道：“人小鬼大。”
思思小脸红扑扑地，躲在痴痴和尚身后。
风更大了，吹得雨滴斜斜地，打在脸上生疼。
李玉娘兰指掐决，玄冰剑稳稳地停在身前，玄冰剑变大变宽。李玉娘踏上玄冰剑上，阿狼也一个猛子跳上玄冰剑上，化作一道白芒。
“朱雀，你带着思思，跟我去见见凝冰姐吧。”
李玉娘人影消失于空中，只留下这么一句话。她相信痴痴和尚会跟上她的，她十分确信。
痴痴和尚仰望天空，道道彩芒划过，落在灵水镇。
“爹爹，下雨了。”思思说道，两支小手拉着痴痴和尚的手，晃着。
痴痴和尚见如此多修行者聚集灵水镇，心总有不详预感。他面色如常，调侃着思思，笑道：“既然思思如此心急，那现在我们便去追小诺。”
痴痴和尚抱着思思踏光而起，紧追白芒。
暴雨骤然下大，痴痴和尚念决现光圈护身，免风雨侵蚀。若在平时，痴痴和尚绝然逆风淋雨，如今有思思在身边，她淋不得雨也吹不得风。如此修行之绝佳机会，却只好御剑抵抗了。
半空中，雾气浓浓，痴痴和尚看不穿白雾。极速下行，穿过雾气，痴痴和尚发觉雨中剑芒浓浓，却贴身收敛，色彩更重。
暴雨初致，乌云密布，天昏地暗，没有一点光芒。
柳凝冰无施半分修行，仍雨淋湿衣裳，风吹得冰冰凉。
五个和尚齐齐地站在院中，亦是任凭雨水打湿佛衣，五人齐声念动佛珠，默诵佛经。
双方如此对峙着。
雨势更加，风更烈。
柳树左右摇摆，枝条如穷魔乱舞。
一道闪电照亮半个苍穹，隆隆雷声，震耳欲聋。
小院雾气，茫茫然，若龙腾舞跃。闪电道道，似有雷劫之势头。
柳凝冰仿似入了定，一丝不动。
五位和尚闭目诵经，亦是稳若泰山。
“大娘，你干嘛淋雨啊？”
李玉娘刚落地，收了玄冰剑，小诺就不顾倾盆暴雨，跑到柳凝冰身边，摇着她的胳膊说道。
柳凝冰开双目，运精光，暴雨瞬间难以侵入其周身两丈之内。
柳凝冰左手捻着小诺的脸都，右手抹去秀发上将要低落的雨水，笑道：“雨水这般大，你不在二娘身边躲雨，跑了过来，仔细淋雨感冒了，你可要喝药的。”
“嗯，不喝药。”小诺听到喝药头都大了，嘴巴撅得高高的，不高兴道。
李玉娘挡住了柳凝冰，直面五个和尚。
“小诺乖，呆在大娘身边不要乱动。”柳凝冰笑道，双手运功，将小诺身上水汽蒸发掉。
小诺笑嘻嘻地，紧紧地抱着柳凝冰大腿。
“姐，这和尚是何来意？”
李玉娘反倒未运功，衣服瞬间湿透。她也不在意，脑海意念微动，将心中这话传递给柳凝冰。
柳凝冰亦意念回复道：“不知何人亦不知何意，下雨时突然出现。”
李玉娘心中默道：“瞧着阵势，来者不善。”
“怕是与晋阳滴水崖佛道论战有关。”柳凝冰心间回复道。
李玉娘心中打了个问号。
柳凝冰与李玉娘心灵相通，弹指间已将听闻经过告知了李玉娘。
闪电再现，照亮每一个面孔。
李玉娘这才看清五个和尚的长相，穿着，配饰。
柳凝冰也知晓李玉娘刚才所遇之事。
“阿弥陀佛”
五个和尚齐声道，通体金芒闪现，逼开风雨。
“我乃笑和尚。”
“我乃色和尚。”
“我乃香和尚。”
“我乃触和尚。”
“我乃味和尚。”
五个和尚自左及右依次报名号，他们衣服一般样子，唯独手中念珠不同。笑和尚手持星月菩提念珠，色和尚紧握水晶幽灵念珠，香和尚手腕缠着黑紫檀木念珠，触和尚单手持寒冰鱼目念珠，味和尚则是凤眼菩提念珠。
“阿弥陀佛”
五和尚再次齐声念道，他们手中佛珠或是星光闪耀，或是晶光莹莹，亦或红芒如血，亦或金光耀眼，唯黑紫檀木念珠无色无光，独独香气浓郁，弥漫了整个院子，愈来愈香浓。
李玉娘极点冰虹七彩守护圈护体，风雨香色无法侵入。李玉娘朗然问道：“你们为何在此？”
疾风骤雨，却无法吹散李玉娘玲珑妙音。
这场暴雨带着毁天灭地之势头，似乎要洗净天下一切污浊。道道激光闪电，似要世界黑暗亮个彻底，由雨水冲刷个干干净净。
世事茫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