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我狠狠盯了那老妖婆一眼,收了方才的泼辣,牵了他的袖子,一下子跪倒在他跟前,眼眶里已含了泪珠,哭道:“父皇,我是您的亲生女儿,母妃临终前将我交托给您,难道……难道父皇……就依着国巫女的主意,把我推进火坑?阿墨不想死,阿墨……不要死啊,父皇……”
抱住他的腰,我哭得浑身颤抖,泪水簌簌地打在他的藏青袍袂上,一口一口父皇地叫着,只盼他能念起父女之情和母妃临终前的托付之言,打消那让我不寒而栗的念头。
父皇果然没了怒气,我抬起泪汪汪的眼,抽泣着瞧他时,他已伸出手来,温和地摸着我的头,为难地低叹:“阿墨,孤也知道太过为难你。但北魏即将兵临城下,若是大战西凉耗不起,天象显示,只有你祭天才能让长生天满意,你该为西凉的生死存亡考虑啊。阿墨,孤答应你等祭天后,一定给你个体面,你不是喜欢跳舞么,孤便将你的倩影绘制成石窟飞天壁画,风光葬入陵寝,可好?”
“不,不!父皇,我不要死!阿墨不要被祭天啊!”我的泪水本有几分作伪,只想引动父皇怜惜,可听得他毫无松口之意,我的哭叫已经真心实意发自肺腑了。
我问着永兴帝:“北魏贼心不死,便是阿墨真的祭天,就不再觊觎西凉了么?难道以后父皇都要一个一个送自己的女儿去死吗?”
“你自己好好想想……”父皇开始往后退,挣开我的手,发黄的脸上渐渐浮现慌乱厌憎之色:“只要你改改脾气,学着你母妃温顺些,去长生天又有什么可怕?这事朝臣已经议定,你听话些罢……”
“不,不,这都是愚昧不堪!虎毒尚且不食子,这天底下哪有做父亲的送女儿去死的呢?!”
父皇忽地勃然大怒:“大胆,有你这么跟孤说话的吗?李宝墨记清楚你自己的身份!”
我如披冰雪,连心尖都颤动如败叶凌风,不知往何处着落,两只沾了泪的手胡乱在衣衫上蹭着,淡碧色的袖口也湿了,精绣的团蝶**了翅膀,欲飞无力般颓丧着。
“陛下,襄王又在宫门外求见!”
襄王?三哥!
我的胸口腾地升起一团热气,泪水更快地滚落下来,却是滚烫的,连心都刹那间热了起来。
从被软禁现在,我没法探听到半点李皓的消息,着实害怕,害怕连他也出了什么事。可他到底来了!
他素来淡泊,平常入宫根本不用通禀,可现在,他怎会在宫门外求见,连宫门都进不了?因为我吗?
父皇已在皱眉,甩着袖子焦躁道:“孤不是说了不见么?直接打发他回自己的行宫去!”
内侍胆怯地退一步,回道:“襄王不肯走,跪在宫门外……已经好半天了!”
“三哥!”我忍不住叫起来,站起身来,便要往宫外奔去。我几乎可以断定,三哥一定也知道了我的处境,千方百计地在想法营救我。
“拉住她!”老妖婆不由喝道,上前走了一步,亲自举起她高贵的手,狠狠将我扯住,我正要将她挣开时,几名力大的宫女忙奔过来,口中低声劝着,手底却如铁钳将我紧紧捉住。
父皇皱一皱眉,叹口气,怜惜地望我一眼,却不理我的呼唤挣扎,大踏步走出了宜春宫。踏出五凤包金门槛时,我听他无奈般吩咐道:“看住九公主,不许她出宫半步!传襄王和魏无忌到武英殿见孤!”
眼见父皇离去,我更是着急,挣着宫女抓我的手,大叫道:“父皇,我要见三哥!我要见三哥!”
也许目前情形连三哥也已没辙,所以才在宫门外长跪不起罢?可我下意识地只想回到三哥的身畔去,仿若只要见到我这日日沉浸于诗酒之中的三哥,便是天塌下来也是不妨。
老妖婆却没有立刻便走,她走到我跟前,再也不掩眼底的怒气勃发,扬起手掌,已是“啪啪”两个耳光甩了过来。
头晕眼花中,我有些懵了。长这么大,母妃和三哥都将我当成明珠一般呵在手心,连打我一下手都舍不得,十岁时挨那顿鞭子乃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受罚,几时被人这般凌折般毒打过?
“不管你是李宝墨还是舞女瑶姬,你都给我听好了,这两个耳光是告诉你,给我放聪明些!如今在西凉可是我真岚说了算,你若再不安份,我便让你的三哥一块儿下黄泉陪你!”
“你敢!”我叫骂着,气急败坏道:“你这个狐媚子坏女人!别妄想爬上皇后的宝座母仪天下,一介巫女的贱人身份还想攀高枝儿,真是做梦!本公主就是死了也会拖你一块儿下地狱!”
话未了,又是一耳光狠狠揍来,却是用尽了全力,想来这次说到了老妖婆的心病了,那双大而微凸的眼睛已经给气得如青蛙般鼓起,脸已涨得通红,这等神情倒似要生吞了我,果然如我所说,半点无了威仪。
但我已顾不得嘲笑她了,阵阵眼冒金星间,早上匆匆挽的发髻已被打得散了开来,碧玉镶金凤尾簪“叮”地落地,断作两截,只有两枝红珊瑚小珠簪钉在发间,将凌乱落下的黑发略挡了一挡,半掉不掉狼藉垂下,更该将我整得状若疯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