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帝根本看也不看他,几步冲下台阶,从蒙挚腰间拔出一把长刀,转身又冲了回来。高湛吓得脸发白,膝行几步抱了梁帝的大腿,小小声地哭喊着:“陛下三思!陛下三思!”
其实梁帝只是急怒,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刚执刀冲至紧闭的殿门前,人又觉得茫然,回手挥刃用力一劈,在殿门前朱红圆柱中劈出一道深痕,随后狠狠掷刀于地,大踏步地转身走了。
这一番动静不小,殿中的太子已惊觉,扑爬出来看时,只瞥见梁帝赭黄的衣袍一角消失在外殿门外,再回眸看看柱上刀痕,顿觉汗出如浆,头上嗡嗡作响,全身的骨头如同一下子被抽走了一般,整个人瘫软在地。
梁帝一怒之下离开东宫长信殿,不坐步辇,不要人扶,走得委实太急了些,刚到永奉阁,便突觉眼前一黑,向后栽倒,幸而蒙挚快速扶住,才没有伤着。高湛忙从袖中取了安神香盒,吹了些药粉入梁帝鼻中,他打了个喷嚏,发红的双眸才渐渐清明。
“陛下……”蒙挚为他捋背输息,扶到路旁山石上坐了,徐徐劝道,“龙体最为紧要,请陛下保重。”
梁帝拿过高湛递来的手巾擦了擦脸和眼睛,大半个身子的重量*在蒙挚的臂上,重重地喘息。时间一久,方才充盈于胸间的怒气渐渐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心底一片怆然与悲凉,目中不禁落下泪来,佝偻着腰背咳嗽,发黄的脸上皱纹似乎又深了好几分。
“蒙卿……东宫如此怨懑,难道朕……真的做错了什么吗?”
蒙挚被他问得发愣,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他到梁帝身边历任至禁军统领,时日不可谓不久,但多年以来,他只见过这位皇帝陛下驾驭制衡臣下皇子们,手段百变,从无自我怀疑和力不从心的时候,几时见过他这般憔悴感慨,软弱伤心得如同一位普通的父亲?
看着那花白的头发,颤抖的干枯双手,混浊苍老的眼眸,回想起他当年杀伐决断的厉辣气质,令人不禁恍惚怔忡,感觉极是陌生。
也许,人老了之后,真的会改变许多……
“陛下,东宫这边,您打算……”蒙挚问了半句,又觉不妥,忙咽了回去。
梁帝抬袖拭了拭泪,咬牙想了半日,面色犹疑不定,也无人敢催问他。足足半盅茶功夫过去,他方吩咐道:“今日之事,严令不得外传,先隐下来。”
蒙挚和高湛闻言都有些意外,却都没有在脸上表现出来,只默默领命。不过梁帝到底不是恩宽之人,沉吟了一阵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从现在起,封禁东宫,一应人等,不得随意出入。”
蒙挚迟疑地问道:“包括太子吗?”
“包括太子!”梁帝语气沉痛,却也坚决,“太子三师,非领旨也不得入见。这个事,蒙挚你来办。”
“请陛下恕罪,”蒙挚跪下道,“幽禁太子事体重大,仅奉口谕臣难以履行。请求陛下赐圣旨诏命。”
梁帝看了他一眼,正要说话,高湛突然道:“陛下,太子殿下追过来了,跪在仙液池边,您见不见?”
“……叫他回去,朕现在……不想见他……”梁帝闭了闭眼睛,声音甚是疲累,“……抬辇过来,回宫吧……”
“陛下,”蒙挚有些着急,“臣这边……”
“传辇!”高湛尖尖的声音有些刺耳地响起,打断了蒙挚的话。
梁帝这时已经起身,颤巍巍地踩上步辇的踏板,摇摇不稳。在高湛的指挥下,三四个小太监围过来扶着,总算安置他坐得平稳。
“陛下……”蒙挚候他坐好,正要再说,高湛又高声一句“起驾——”把他的声音盖了下去。等蒙挚皱着眉头再近前一步时,梁帝已伏*在辇中软枕上,闭着眼睛挥了挥手。
他此刻满面戚容,手势的意思明显是不许人再打扰,蒙挚虽然为难,也只好不再多问,跪送他上辇去了。
圣驾离开,东宫沉寂如死。蒙挚按下心中感慨,立即开始处理后续事宜。隐住今日长信殿之事不外传并不难,一来在场的人并不多,严令禁军噤口蒙挚自然做得到,内廷的人高湛会处理,东宫的人更是不敢多说一个字,所以简简单单就把消息封锁得甚是严密。
东宫一被封锁苏墨就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了,苏墨也得知此时的情况,太子搞了这么一出,那么这个太子肯定没用了。
苏墨对一旁的茅烈吩咐道:“茅烈,把庭生是祁王遗腹子的消息传给秦般若,我想我们的誉王一定会明白该怎么做的。”
“是!”听到苏墨的话,茅烈立刻去安排了。
第二天,庭生这个祁王遗腹子在靖王手下的消息,就被秦般若告知给了誉王。
此时正在打听东宫发生什么事的誉王,突然听到秦般若带来这么个消息,顿时高兴至极,“般若,你真是我福星,有了这件事靖王死定了。”誉王这段时间也察觉到了,梅长苏和靖王之间的关系并不简单,而且他也感觉到了靖王最近冒得有点快,他虽然把主要的目标放在太子身上,但是他不希望靖王变成下一个靖王,现在得到这个消息,就可以让靖王死无葬身之地了,炽焰军一案可一直是梁帝心中的一根刺。
知道了庭生是祁王的遗腹子后,誉王就开始全力追查了,在誉王的全力追查下,终于还是被他查出了一些蛛丝马迹,之后收集好证据的誉王第一时间就把证据送到了梁帝面前。确认此事之后,梁帝震怒了,静妃第一时间被打入冷宫,靖王也被囚禁在了府中,没有圣旨不得外出。
梁帝被太子气过之后,身体已经越来越差了,现在又冒出靖王这事,梁帝的头发已经花白,心力憔悴,受不了多少打击了。
“为什么?为什么?景宣当个太子就那么容易,为什么我当个太子就这么困难!”誉王在府中大怒道,他原本以为太子无德,自己又告诉梁帝,庭生是祁王的遗腹子,这么大的功劳,自己应该已经能够压过宁王当上太子的,可是他却从梁帝的话中感觉到,梁帝有意立宁王为太子,这让誉王百思不得其解。
宁王府中,苏墨喝了一口茶笑道:“没了靖王,梅长苏不过是个丧家犬,已经不足为虑,是时候除掉誉王了。”
苏墨对茅烈吩咐道:“茅烈,去一趟秦般若那里,逼她打开她师傅留下的锦囊,是时候结束这一切了。”
“是!”
夜里秦般若被一个黑衣人刺杀了,胸前被刺了一剑,贴身藏着的锦囊也被划破了,里面的信也掉了出来,不过还好惊动了其他人,将黑衣人惊退了。
秦般若捡起掉在地上的信,终于还是没忍住,打开看了起来,看完信的内容,秦般若整个人都颤抖了起来。秦般若连忙赶到了誉王府,一见到誉王秦般若便对誉王拜道:“殿下,我的好殿下,你是我们滑族的好殿下啊!”
“你胡说什么?”宁王惊怒道。
“殿下,看完这封信就明白一切了。”秦般若将信交给了誉王。
誉王看完后,整个人都露出灰败之色,喃喃之语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父皇你……可以让任何一个人当上太子,但是唯独我不能,因为你永远不可能让一个滑族血脉的皇子当上太子的。”
“殿下。”秦般若看着有些失魂落魄的誉王,有些担忧道。
“父皇是你逼我的!”誉王咬牙切齿终于下定了决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