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有才带着初七到了朱有光的青芜轩。当初两兄弟分了院子,便想着要给自己的院子起名,虽不是同样的字,但意思却是差不离的。那时候娘亲还笑言,兄弟俩到底是兄弟俩,起个名字也能凑到一块去。
想到这一处,朱有才就愈发懊恼之前的莽撞。王英玉不应该成为他们兄弟之间的隔阂,朱有才想到这里,觉得有必要再找一次王英玉,以她对那个陪嫁丫鬟的重情,朱有才肯定再有第二次王英玉绝对不会答应离婚。等王英玉离开后,朱府又会回到从前的兄友弟恭了。
朱有才加快脚步,走进青芜轩。
小白进了青芜轩后,只想找张床睡下。朱有光对小白的古怪脾性也不清楚,跟着小白晕头转向地在青芜轩里乱转,却又不知道他到底找什么。
朱有光想了想,转头吩咐正月去拿些补药回来,怕是刚才在梅园没吃饱,到了青芜轩还想着吃呢。小白这人路痴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结果小小一个青芜轩愣是找不到可以睡的地方。朱有才进门的时候,正好见到朱有光跟在小白后头四处乱转。
到底是商铺里数一数二的人物,见着小白的时候,眼里虽也有惊讶,但面上却没怎么显露。小白平静地看了一眼朱有才,然后继续往前走。朱有光见到大哥亲自来找自己,多少还有些尴尬,但见到大哥眼底的歉意后,朱有光明白,他若躲闪得厉害,便愈发显得心虚。只要他能将那些心事藏得深深的,一切就不会变。
朱有光对着小白介绍了一下大哥朱有才的身份,然后小厮来报,说是老夫人听说二少爷这儿来了客人,亲自在院里摆了酒菜,邀客人一齐过去用膳。朱家两兄弟倒是无所谓,反正去哪儿都是吃饭,何况出了事后,这两天一家人确实还没有好好吃顿饭过,虽说有小白这个外人,但总算是个不错的理由。
小白连当今皇上的面子都不给,又岂会在意区区一个朱府老太太?掠过朱家兄弟,推开又一扇门的小白总算找到了一张床,然后也不管别人怎么看,脱了鞋子车过被子就这样躺下了。朱家兄弟面面相觑,还是朱有光平静下,拉过面色不郁的大哥交代正月伺候好小白后,两个人往老夫人院里走去。
“大哥,小白是谭先生请回来上座的客人,似乎跟冬至姑娘有些关系,似乎不受什么礼仪拘束,还请大哥莫见怪。”朱有光开口解释了一句,朱有才的脸色才算是好看一些。跟冬至有关系,倒还真说得过去,毕竟当初他们认识冬至的时候,确实跟这个白发怪人有些像。也是,谁家好姑娘会自己上赶着进青楼来着?就是不知道这个白发人什么来头了,朱有才问了弟弟朱有光,只可惜这件事连谭先生都不清楚,更何况是根本没跟小白说上几句话的朱有光了。
问不出什么来,朱有才也就暂时不去理了,想着下午的时,朱有才才想开口跟弟弟说声抱歉,就被朱有光急忙打断:“大哥,你且好生待嫂子,莫要再生气了,毕竟嫂子是无辜的。至于弟弟之前说的那些话,大哥听过就算,是弟弟莽撞了。”
朱有才沉沉地看了朱有光一眼,然后拍了拍朱有光的肩,下午的事两兄弟揭过不提,只是各自心底终究还是同从前不大一样了。朱家老夫人对于未曾露面的客人倒也不觉得什么,见到两兄弟亲厚的样子,一直压着老夫人心底不舒坦的那些事也就暂时丢到一旁,一家人总算开开心心地吃了顿饭。
王英玉的身子不比那些真正的千金,娇弱精贵之类的王英玉也没那个资格。从前朱府时候,王英玉被欺负得狠了,日子还不是照样得过。这次虽说损了元气,但之前一个月也吃喝可比朱府时要好太多,加上病中温补,心思平静下来后,行动倒也利索。
扣儿不能躺在王英玉身旁,碧玉将扣儿移到碧莎橱,喂了大夫开的药,确定扣儿不起热后,碧玉也实在累极了,回外间休息去了。王英玉躺到半夜听见碧莎橱里扣儿的细微响动,立马下床去看。扣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见到在边上,只说了句饿了,便又睡过去了。王英玉替扣儿盖好被褥,知道碧玉辛苦,也不去叫醒她,自己提着灯笼就去小厨房,想要弄点吃的过来。
可见到眼前情形时,王英玉吓住了。也是,深更半夜,任谁家厨房里多了个全白的背影也会以为闹鬼了。
小白看见光亮,依然没有停下动作,终于确定药剂里有一味紫蔓草后,眼眸微闪,然后才慢腾腾转过身。内宅的事,不过那些个手段,小白晚间来时钻进来吃了一通人参鹿茸,那会子太饿,倒没注意什么,只是半夜睡醒闻着气味寻回来后,小白终于知道当时自己漏了什么。等看清打着灯站着的王英玉后,小白愈发肯定了。
人与人之间,讲究的是一个缘,尤其是小白。他是先皇最疼爱的弟弟,两人之间差了整整二十岁。毕竟母后也不年轻了,小白出生时就有些先天不足。太医们诊了很久,也不敢给小皇子开药。等到小白长大一些后,他还是不会开口说话,宫里便有些不大好的话传开来。先皇恼那些人,即位时小白不过五岁,依然不会开口说话。
先皇将小白带在身旁,亲近之人都知道先皇最疼的不是自己的皇儿,而是那个不会开口说话性子孤僻的十五皇弟(小白)。天家五年一次的大祭司,需要皇帝亲自去碧山祈福。见到碧山主持碧空时,小白终于开口说话了。先皇喜极而泣,哄着弟弟喊他哥哥。
碧空望着五岁的皇子,褪下指上的黑玉扳指递给小白,先皇浑身一震。那扳指,预示着碧山主事身份,而碧山的主事便是天家最崇敬的大祭司。先皇挣扎,不愿幼弟离开,尤其在小白板着脸喊了他一声哥哥后,先皇更是舍不得了。最后,小白还是跟了碧空,先皇想带小白,小白却自己留了下来。碧玉其实什么都没教过小白,若一定要说有什么,那便只告诉过小白这样一句:“缘,入眼心则动。”
小白做事,确实任性冷情,唯独一点的温情,他给了先皇。他从未开口喊过父皇母后,却喊了先皇一声哥哥,还在先皇驾崩前回了皇宫,听先皇说些胡话。至于救下锦绣公主,不过是因为锦绣那双肖似先皇的眼。
而眼前的王英玉,没有冬至那般的眼眸,却偏偏动了小白的缘。很多年了,小白从未主动同谁说过话,这还是第一次。王英玉甚至还未分清面前是人,对方说了一句话,却让王英玉彻底僵住身子,忘了去想这人究竟是谁。小白对英玉说:
“我替你解毒,让你开口说话,你就跟我走。如果先皇在这儿,只怕要妒忌得不行了,就是对着他,小白也从未一口气说过这么长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