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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016 章戏弄

王英玉怎么会不知道《梅花弄》?

杜夫人在世时,最喜欢的便是这首《梅花弄》,王英玉为了叫娘亲能够宽心,便常摆了古琴,弹《梅花弄》来讨娘亲欢心。直到杜夫人离世之前,王英玉弹得最多的一曲便是这《梅花弄》了。

说来也是奇怪,这《梅花弄》但凡学琴之人都会弹,指法算不得多么精妙,后人皆拿这支曲子来习琴,可杜夫人偏爱的就是这《梅花弄》,琴音清扬。杜夫人晚上总是睡不安生,极难入眠。王英玉便移了琴,只要弹《梅花弄》,杜夫人便能安神睡去。

这些,也都只有王英玉跟扣儿知道,娘亲早就辞去,外人又是如何得知的?尤其是眼前这梅笙公子,王英玉第一回见他,虽不怕他,但终是陌生人,可他无端端的说起闺阁与《梅花弄》,这实在叫王英玉心生疑惑。

忍不住,王英玉微抬头看了一眼梅笙,却正好同梅笙飘过来的眸光撞个正着,王英玉不知道是不是自己想多了,竟在梅笙眼底看到了一抹戏谑。王英玉不安地皱了皱眉,王英玉比划着说:“你老看我为什么?”梅笙说:“我想看你不好吗?”然后在莫尧看过来时又安顺地低下了头。

莫尧看出王英玉的一丝不安,但到底没多想,这女人一直都是惴惴不安的,此刻不安也没什么说不过去,可刚才梅笙说的话,却实在叫莫尧有些好奇,怎可能还有人比梅笙弹得还好?梅笙可是在今上面前献过琴的,连今上都赞不绝口的人,怎还有人比他还厉害?

莫尧不相信的事,朱有才同朱有光自然也是不信的。梅笙那双手,修长绝美,纵是他们也是妒忌的。虽说什么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但轮琴技,青州城是绝不会有人能胜过他梅笙的。

朱有才摇了头:“梅笙啊,除非你叫那人弹上一曲,否则我们是绝不会信的。”朱有光点点头,神情有些恍惚,似还沉在那迷离的琴音之中无法自拔。莫尧站起身,闲庭信步一般走了开:“我看湖那头风景不错,不如留有光在这儿谱词,咱们去赏花看景,如何?”

总归要留个清静给朱有光来想的,他们倒也不扰朱有才,不如提些吃的去湖那边看看景。正好看看,那几处适合作画,到时候画上一幅,也算是美事一桩了。

梅笙放下琴,起身,随意地提了一壶酒,同莫尧两个人先走一步。朱有才倒是什么也没拿,站起身也不等身后,双腿蹲得有些酥麻的王英玉便跟了上去。王英玉只觉得双腿针扎一般疼难耐,起来时身子晃了晃,正往一旁歪去时,朱有光适时地扶了她一把,然后王英玉就听见朱有光轻声说了一句:

“大哥只是还未识得嫂子的善忍,还请嫂子多多见谅,梅大哥同莫大哥都是好的,你只需叫他们见识到你的厉害,他们自然也就服你了。”朱有光眉目温润,手正好扶着王英玉,因此两个人离得极近,鼻下自然闻到一抹浅浅的女香。

朱有光有些慌张,这般近自然有悖伦常,慌忙松开,只可怜了王英玉,还没回过神,身子便是一软,整个人跌坐在草地上,好在也不算疼。王英玉脸上飘起一抹浅红,虽有些不好意思,但却固守礼教,没敢再上前来扶。王英玉也浑不在意,等脚上的酥麻缓过去后,立马站起身,优雅地拍了拍裙子上的草屑,然后冲朱有光行了个礼。

王英玉明白朱有光的好意,只是有些话她没办法说出口,那就是当一个人视你为眼中钉肉中刺时,你便是做了再好的事,他也挑出骨头来讽你恨你。以前爹爹便是这般对娘亲的,才叫娘亲耗尽心血,自尽而亡,现如今,朱有才对她,亦是一般。

朱有光看着王英玉嘴角那一记清浅的笑,心底微微一颤,却是叹了口气。孽缘啊,可不就是孽缘么?想着刚才梅笙那支曲子,朱有光沉下心来,但下笔时,字里行间却无端端染上了王英玉的清愁。

王英玉快步追上去,可这片湖水隔着桃树,风景昳丽。过去时,莫尧不晓得在湖里瞧见什么好玩的了,招呼梅笙同朱有才一同去看。王英玉自知身份浅薄,站在远一些的地方盯着平静的湖水,目光随着湖面上那些晃悠悠狄,也不知道想什么,只是那张娟秀的面容却是愈发娴静淑美起来。

梅笙只一眼,便没有移开视犀目光温柔地盯着王英玉,直到莫尧出手,出手的石子飞快地打中王英玉脚下立着那方石头,整个人一晃,却是再也不能站稳,噗通一声,整个人就这样跌进暮春三月的湖水里。

本说起来,这三月里奠气也着实暖和起来了,只是这桃花林落在山郊上,依然沁着些凉寒。王英玉想,她明明站得好好的,怎么脚下的石头会突然不稳牢起来,她站不稳掉进水里后,王英玉甚至想,就这样溺毙了也好。

梅笙自然看清了王英玉脚下的古怪,只是他没想到莫尧会直接对王英玉动手,毕竟名义上王英玉可还是朱有才的妻子,纵然他心底不喜欢,总不至于叫人当着面扇自己耳光才是。可没想到朱有才见到王英玉落水后,微微愣了一下后,便冷冷地盯着那一处,眸光中写满了鄙弃。

莫尧轻轻弹去手上的灰,然后哎呀了一声:“嫂子真是不小心,好端端赏个花看看鱼,就这么掉进去了呢?”

王英玉身子陷到软泥里,那种软滑湿腻叫王英玉难受极了,只是那软泥一旦陷进去便很难出来。王英玉手忙脚乱却悲哀地发现自己怎么也站不起来。是的,刚才那一下,她的确跌到了湖水里,只是这一片的水极浅,她跌坐下去,也不过才漫到胸口处,只是她这么一动作,湖水立时浑浊起来,泛起一股泥腥味来。身子也有些禁不住水寒,微微颤了起来。

若是水深一些,她便能彻底沉下去,就这样去了也没什么不好,不是吗?可这会儿偏生水浅得不行,她除了弄得浑身湿透染上些污泥,还能怎么办?王英玉看了一眼朱有才,却被他眼底的冷漠深深,然后咬了咬牙,王英玉,你早就该认清了,不是吗?

你生来孤苦,爹爹不要你,娘亲也离你而去,你这般活着,对谁都是个负担啊!王英玉眼眶微红,纵然狼狈,好几次脸埋进污水里呛了几口,但终究还是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至于原先那一身素净的衣裙,却是彻底浸湿染成灰色,鬓发松散,结着一股股,黏着脸庞,风拂过,王英玉止不住打了个寒噤,然后也不等岸上三人有所动作,便扶着岸边的石块爬回岸上,污水顺着裙子淅沥沥地滴到岸,朱有才厌恶地皱了皱鼻,往后退了半步。

只这么一个动作,王英玉心底平安了一下。抬起头,抿了抿有些发青的嘴唇,冲对面三人蹲了蹲有些麻掉的双腿,然后挺直着脊背,转身朝来时的路回去。春裳单薄,这般一落水,确实有些受不住凉寒,她这般离去,朱有才倒也没再开口说什么。

狼狈不堪的王英玉叫朱有才有种酣畅的,但在见到王英玉微红的眼眶时,朱有才心底到底还是一软。她只不过依着母命嫁过来,对她来说,多少也是可怜的,若换做平日里,无论是谁落了水,他也会伸出手去帮的,可他到底没伸出手扶她一把。

他不知道自己害怕的是什么,究竟是怕她那双冰冷的手从此缠上他的愧疚,还是害怕自己抑不住心底的愤恨将她再一次推回到水里,总而言之,他没有伸手救是了。现在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朱有才只觉得烦躁极了,扭过去,仿佛不再看便不会再有什么侵扰到自己的心神了。

梅笙眯着眼,目光幽幽地盯着王英玉原先落水的地方,然后微微叹了口气,“阿尧,人家不过是个弱女子罢了……”梅笙这般做,实在有些欠妥当。

在这青州城,他莫大公子绝对是可以横着走的,别说是今天直接动手推人了,就是杀了人,依着莫知府的权势也能保他全身而退。这会儿听见梅笙开口了,莫尧也不遮掩什么,抱着胳膊似笑非笑地看了眼梅笙,然后又转过头去看朱有才:“人家正经的相公都没开口,你梅笙哪门子心?再说了,那水浅的,连个娃娃都溺不死,不过是替有才兄教训一下罢了,就是个连救命都喊不出口的哑巴,凭什么占着朱家大少妇的位置?”

不就是个连救命都喊不出的哑巴……

王英玉的脚步一顿,然后死咬着牙,低着头朝马车那边小跑去,只是那句话却像是索命的绳一般,死死箍住王英玉,纵然她派到马车上,拿软枕环紧了自己的怀依然浑身冰凉,泪水却终是止不住般落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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