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魂归眠一梦春秋景，险还生两世再为人
飞瀑似镜，月光挥洒在其上，恰巧映出了那条巨蛇的全貌——蛇首而雾身。组成那巨蛇身体的黑雾直入水潭深处，摆动间，搅动着潭水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
“哗、哗、哗……”激起的水浪发出了巨响。与此同时，更似有无尽的哀嚎声从那些黑雾里传来。
蹿出水面的巨大蛇头驻留在半空，它俯视着那崖上的麻衣人，血红的双眼不带有任何的感情。巨蛇发出了“咝咝”的响声，黑红色的蛇信在那麻衣人的面前晃动着，滑腻腻的蛇涎仿佛随时都能滴到那人的脸上。
突然，那巨蛇动了！它昂首向天一声长嘶，蛇头一个摇摆，猛然就显出了那森森的利齿，向着那崖上之人一口就吞了过去。在那一瞬间，月光与水光映照在了那巨蛇的利齿上，恰似在那麻衣人紧闭的眼前划过了一道白亮的闪电。
随着这道亮光，麻衣人睁开了双眼。借着那如镜般光滑的蛇鳞，他才仿佛第一次看到了自己的长相。这是一张男孩子的脸，精致的五官不显稚气，却生得极为俊美，俊美的近乎于阴柔，而阴柔中却还带着一分阴狠。
“他是谁？我又是谁？”那人的心底发出了一声低问。
似乎与内心的踌躇不符，男孩的出手却显得极为灵力。只见他从那宽大的衣袖中伸出了两只纤细的手，双手连连摆动，掐出了一个个奇奥的法诀。最后，于那千钧一发之际煞尾，右手的食中二指，在利齿即将噬来的前一瞬，点在了那巨蛇的鼻尖儿上！
万籁俱寂，天地仿佛都在这一刻被静止了。然而在下一秒，那巨大的蛇头便化作了千百道细若毫发的黑丝，连同蛇头底下的那些黑雾，一起被收进了那少年人的右手衣袖中。
眼前的景物忽然如烟雾般散去，再凝聚已然是另一处的场景。在一间密室里，墙壁上的几盏油灯昏黄不定。一个面容坚毅的中年男子与刚刚那麻衣少年面对面跪坐着。
“重华，你的鬼蚺已经有了一定的火候儿，半月后的同族大比你有什么想法？”那中年男子的声音极其威严，但口中所说却是东瀛的言语。
“重华？”那少年心底的声音再次响起，“重华是谁？我又是谁？”
“是的，父亲大人。”只见那少年向着中年人伏拜叩首，然后也用倭语说道，“重华有信心用我的鬼蚺赢得这次大比，为家族争光，为父亲大人争光！”
“我是重华么？！不！我不是！这个名字好熟悉！我到底是谁？！”听了那少年的回答，来自心底的声音开始咆哮，怒吼声一字一字的响起，完全压过了交谈中的二人。然而这吼声虽大，但谈话中的这对父子却似全然不知，他们仍旧是那样一句一句的说着，直到这幅画面亦如烟雾般散去。
又是一个满月，在一片人迹罕至的山林深处，苍松翠柏掩映着一片庞大的村寨。高耸的青石寨墙上，风雨的长年侵蚀为它打上了古老的烙印。在这座村寨的正中有一片宽阔的广场，虽已是深夜，但一支支粗大的火把依旧把这片广场照得如白昼一般。
广场的四周各有一座看台。此刻，在那些座无虚席的看台上，却听不到一点儿的声音。在广场的中央有一个十米多高的擂台，擂台上一人倒卧在地，而另一个人则是满脸倨傲地说道：“重华，你太弱了！现在就连你的式神•；鬼蚺都被我的阴火神将给吞噬了。像那种没有脑子的家伙，跟他的主人一样，都是废物。”
“鬼郎！同族角技，你竟敢公然吞噬我的式神！”
“哈哈哈，重华，你太天真了！在我们这一代的阴阳师里，只有我的式神•；阴火神将开启了灵智，这意味着什么你不会不知道吧？优胜劣汰，你看族中的长老们有指责我的么？”说着，在那名叫鬼郎的青年身后，突然显出了一个高有三米，上半身蓝焰腾腾，而下半身则是一团黑雾的铠甲鬼将。那鬼将随着它的主人，一起看着倒地的重华。在它的脸上，似乎也流露出了一丝轻蔑的笑容，神情拟人至极。
随着场边的一个白衣神官喊出了一声，“夕月鬼郎，胜！”场景再次变换。在树林间，含泪的重华双膝跪在地上，他对着月亮一字一句地说道：“月读尊大神在上，您的仆人夕月重华在此向您起誓：我一定要成为最强的阴阳师，炼制出传说中的最强式神•；阴阳双子，把鬼郎和所以轻视过我的人统统踩在脚下！”
“八嘎！”一声严厉的训斥传来。“啪！”一个巴掌狠狠地甩在了重华的脸上。挨了一个嘴巴，重华立刻一个纵跃蹿了出去。闪目观瞧，打他的正是那个威严的中年男人。
“父亲？您为什么要打我？”这一刻，重华心底的那个声音和他一起问出了这句话……
还是在那间密室里，重华拜俯在地，向他的父亲叩首。还是那个威严的声音，他对着这个即将远赴战场的孩子严肃地说道：“对支那的战争乃是我神国中诸神的意志。但诸神是不能直接出手的，不然必会引来中原仙道的疯狂报复。所以，除了世俗的军队外，真正用来博弈的棋子，其实还是双方年轻一辈的修士。日前，老祖宗已然接到了神谕，我夕月一族近期将增派大批青年阴阳师前往支那助战，而你也正是其中之一。”
“是，父亲大人！”
“吾儿……”那恒久不变的威严声音中，忽然带出了一丝的柔和，重华还从没在父亲的语气中有过这样的感受，“这一去，不知我父子还能否有再见的一天。这柄短刃你拿着。”
说着，那中年人从衣袖中摸出了一把弯月形的短刃。“此刃乃是中原春秋时期的名器——徐夫人匕首，也是大神赐予咱们先祖的一件宝物。历经传承，传到了为父的手中。我今将它传予你，记住……”突然那声音又变得异常严厉，“要活着回来！”
在那之后，便是远赴中土的战争。夕月重华隐匿了他家族的姓氏，仅以一名中佐的身份，与许多年轻的阴阳师一起，助战于皇国的军队。在一场场堪称屠杀的战斗中，重华与他的队友以血淋淋的方式来完成着自己的使命。在这里，杀戮开始使人变得麻木，重华的心也开始了逐渐蜕变，变得更加成熟、更加冷漠。但他始终都没有忘记过自己在那晚发出的誓言，他要变成最强大的阴阳师，他要炼制出传说中的最强式神——阴阳双子。
在一次战斗中，他与一位苗疆的蛊师狭路相逢。重华付出了几近濒死的代价，才赢得了最终的胜利。获胜后，他在那位蛊师的身上得到了一幅古卷——《尸蛊研甄》。细心研读后，重华大受启发。他竟然从中领悟到了一条炼制出传说中最强式神•；阴阳双子的途径。
随着时间的流逝，重华心底的那个声音也开始逐渐地认清了自己的身份——他就是重华，重华就是他，他们是一个人！直到这一天，重华遇到了他人生中的最后一位对手，也是最不被他认可的一个对手……
死到临头，他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还从未正视过眼前的这个对手，一个一直都没有被他放在心上的年青人。说实话，他万万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死在这样一个小人物的身上。在心底里，他一遍又一遍地默念着这个杀死了自己的仇人的名字，“姜玄、姜玄、姜玄……”
“姜玄？姜玄！好熟悉的名字，姜玄是谁？”在重华心底的最深处，那个声音在沉寂了多年后再次响起，“不是！我不是重华！我没有死，我不会死！他是我杀的，是我杀了他！我是——姜玄！”
随着这一声喊，那个声音突然从一片黑暗中挣脱了出来。他是火，一朵绿色的火苗！就在重华即将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那朵绿色的火苗终于从他的身体里冲了出来，化作了一片火海，眨眼间就焚毁这世间的一切。与此同时，重华也落下了他最后的一滴眼泪……
“不！他还没有死！”深夜里，突然的一声咆哮惊醒了还在酣梦中的姜老头。
“咋啦？！”还没有完全的清醒，姜老头恍疑似又回到了那面对重华的白天。但稍微定了定神儿，他就破口大骂道：“倒霉孩子，老子早晚让你吓死！”
虽然吵醒了姜老头，但姜玄的神情却依旧显得是那样的恍惚。满头俱是汗水的他先是楞柯柯呆坐了一会儿，然后又开始不安的四下环视。当看到了自己的爷爷正在诧异地望来时，刚刚心里还是躁动不安的姜玄终于平静了下来。
“呼——”长出了一口气，姜玄抱膝坐着，双手揉搓着脸，样子很是疲惫。
“小玄，咋了？”
静了很久，姜玄这才抬起了头，缓缓地说道：“重华没死，他还活着。”
“哦——啊？嘛玩意儿！？”一听这话，姜老头起初还没反应过来，但在下一秒，他就“啊”的一声跳下了床，一步跨到了姜玄的跟前。
“我从什么时候开始睡的？睡了多久？”
“呃，你不记得了么？是你用双手插死重华的，然后你就昏迷了。我看你呼吸平稳，睡得挺踏实的，就……”
“不是，昏迷的是我的身体，真正睡着的是我的灵魂。”原来姜玄刚刚抱膝沉思，为的就是要捋顺之前发生的那离奇的一幕。在记忆传承的深处，姜玄终于找到了这一切的答案。
细说起来，他的这次经历可谓是祸福相依，甚至可以说是险象环生。如果说他之前的中毒脱险，所凭借的是相柳巫血的福泽庇佑的话。那么他这次还能活下来，所靠的那就全都是自己的运气了。
姜玄这次意外地吸收了重华这位阴阳师的全部生命能量，但因为双方实力的差距，他迷失在了重华的残存记忆里，险些就失去了自己的所有，甚至是他的生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