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黄雀现重华抽身走，生死际姜玄梦古回
然而，姜老头的一时失神，似乎并没有引起重华的注意。无他，用金针封锁了自身的生机，完全成了一个活死人的重华，五感已经变得不那么灵敏了。不然，就凭姜老头那一瞬间的神情异动，他一定会有所判断的。
见对方并没有要动手的打算，姜老头这才暗松了一口气。伸向左手衣袖的右手也顺势变成了揣手的动作，那样子就像是面对重华这个对手，他已经感到有些不耐烦了。
只听重华依旧在那边说道：“没错，史书上说徐夫人匕首，‘血濡缕，人无不立死者’。不过，您放心，我出刀很快的！刀上的寒气已经把伤口封住了，只要不见血，二十四个小时之内……”
“砰！”一声突如其来的枪响，打断了重华的话。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此刻，出现在姜老头脑海里的只有这句话了。所有人都不约而同地一起看向了病房的门口。一个身材矮小、体格单薄的身影，此刻正哆哆嗦嗦地站在了那里。
“山子，你干什么？！”这声愤怒地咆哮来自于重华。
看着他这个曾经的手下脸色煞白，举着枪的双手还在一抖一抖的，重华的气就不打一处来。他不明白，从啥时候起，这个对自己一项都惟命是从的东北小子，居然也敢朝他放枪了！
“你……你要害龙家，我……我……我都听见了！”双手还保持着握枪姿势，山子战战兢兢地说道。
山子会出现在这里还是白天的事，他是随着管家老郑和龙大彪一起来的。临走时，郑管家把他留了下来，说是为了方便照顾姜老先生。但事实上，姜玄也明白，照顾是假，监视才是真。不过，通过这一天的攀谈，姜玄倒是对这个来自东北的瘦小汉子，也颇有了些好感。
山子的老家在东北吉林的长白山。他本姓刘，叫刘小山，母亲死得早，家里只有父亲和年迈的奶奶。他的父亲是附近山里的参把头。每隔几年，龙家都会派人到他家里去收野山参。而这些纯正的野山参，也都成了龙家结交权贵的硬通货。
有一年，山子的父亲在深山里寻到了一株参王。正巧那年山子的奶奶又得了重病，于是山子的父亲很自然的就想起了龙家。他联系了常来替龙爷收山参的管家老郑。可巧的是，当时正赶上了龙爷的六十大寿，管家老郑很忙，没有时间赶过来。但当他得知了老刘家有困难时，便建议山子的父亲干脆全家人一起，带着参王来给龙爷拜寿。以龙爷的脾气，到时一定会非常高兴。如此一来，给下的赏钱绝对要远超过那株参王的价值。不仅如此，郑管家还承诺，到时再给刘老太太联系一家大医院，毕竟大城市的医疗条件绝对要比他们乡下好多了。
这原本是一桩好事，但常言道“祸从口出”，没想到老刘家的事正应在了这句话上。山子的父亲不是一个嘴严的人，所以他挖到参王的事很快就在十里八乡传开了。一时间，上门求购的人自不在少数，但有了龙家在前，就都被山子的父亲给一一谢绝了。
没想到，就在他们要出发的前一天夜里，一伙强盗闯进了老刘家。他们不仅抢走了参王，还打算杀人灭口。就这样，除了十二岁的山子身上被捅了两刀侥幸没死外，他的父亲、奶奶都被这伙人给杀了。
事过之后，郑管家见一直联系不上刘家人，就找了一个负责龙家东北当地生意的兄弟去打探了一下。不想，那人只带回了险死还生的山子。山子当着龙爷和郑管家的面，讲述了那晚发生的一切，并恳求龙爷给他家报仇。龙爷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毕竟刘家人是为了把参王留给他才惨遭不测的，于是他立即派了人去调查。以龙家的势力不到三天就查清了此事，并且还替刘小山报了仇。之后，龙爷觉得这孩子很是孤苦，所以就把他留在了龙家。
听山子说了这些往事之后，姜玄对这个踹过自己一脚的小个子，倒是多了些同情。他也是没有父母，不过姜玄还有爷爷。当聊起这些相似的命运时，两人都有了点儿同病相怜的感觉。
聊到晚上，二人都有些饿了。山子的性格很是豪爽，非张罗着要给姜玄买点吃的。所以那两具僵尸出现的时候，他并不在病房。
当他回来时，听到了重华之前发出的枪响。并且在病房的门口，他还看到了一条长长的血痕，这是那开膛大姐行走间的杰作。
一见此景，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出事了！在电话联系了郑管家后，山子扔掉了带回来的夜宵，摸出了怀里的手枪。蹑手蹑脚地走到了病房的门口，他刚好看到了重华攻击姜玄的一幕。还弄不清状况的山子，恰巧听到了重华开头的那句——“我呢，害的是龙家……”
山子并不是个蠢人，听到了这句话，再联想龙家发生的一切，他立时就想明白了个八九。于是，他开了枪！
这一枪，他并没有瞄准重华的要害。毕竟重华还是龙家的准姑爷，所以子弹只击中了重华持刀右臂的关节处。一枪命中，山子的心里也非常紧张。他也唯恐误伤了好人，但他更相信，之前的话他没有听错！
看着山子那紧张的表情，重华冷笑道：“是么？既然你已经全听到了，那你就……”说着，他的神色逐渐变得冷了下来。
重华本欲抬手，一飞刀先了结了这个曾经的手下。但他动了动胳膊，臂膀处的关节却丝毫没有反应。重华这才侧头看向了伤口处，只见子弹射入的地方，并没有流出太多的鲜血。这并不奇怪，因为严格的说，重华现在已经不是个活人了。但令他感到惊奇的是，在这不多的血水里，居然还夹杂着一些乳白色的浆液，这是——蛊虫血。山子的一枪，正巧打中了他埋在右臂关节处的蛊虫。
这蛊术并非是重华本门的功夫，而是在他早年，杀死的一个苗疆蛊师身上，搜到的一部秘法。据说，昔年蚩尤大战轩辕，九黎一族死伤甚众。蚩尤感念部族忠勇，不忍其身葬异地，遂请本族巫师作法，搬尸归葬。巫师先以引残魂之法，赶尸而归。后因战事连连，死者日盛，巫师遂创蛊虫搬尸之术。取控尸蛊埋于死者关节处，以蛊母控之，死者虽众，亦可尽数归乡。这便是重华所用秘术的由来，如今控制右臂的蛊虫被子弹打爆了，他自然是没办法抬手飞刀。
就在这时，病房的外面开始聚集起了嘈杂的脚步声，是龙家的人赶来了！感觉到人来得越来越多，重华急忙退到了那扇破碎的窗户前。他最后看了一眼姜老头说道：“话我已经说明白了，你孙子中的毒最多还能坚持一天。不要尝试去测试这毒，伤口一旦打开，见了血……呵呵，天亮我会再联系您的，准备好解药。”说着，重华一下子就跃出了窗户，三晃两晃就消失在了黑夜里。之后，便是涌入病房的人群……
姜玄并不知道之后发生的一切，他的记忆只停留在晕倒前，重华那狰狞的笑脸上。在那之后，他便被一团绿色的火焰所包裹，混混沌沌的，不知过去了多久。他感觉好像是过去了千百年，又好像只有一个刹那。突然，姜玄睁开了双眼，但眼前的一切，已然不是他熟悉的那个环境了。这里的天空是暗红色的，仿佛被九幽地狱的血海所侵染；这里的大地是玄黑色的，好似为无数生灵的焦尸所铺就。这里的一切，无一处不在宣告着死亡与毁灭的来临。
此刻，姜玄就悬浮在这片荒芜的天地间。这里没有日月，没有星辰，有的只是此间天地的浩然广阔，以及相比之下，自身的渺小脆弱。就在这里，姜玄感受到了有生以来最大的恐惧——孤零零的一个人，面对着这不知其高，亦不知其广的荒天古地，远远的要比被困囚在一处阴暗狭小的牢房内，更能摧毁一个人的意志。
“咚、咚、咚……”不知从何处，突然传来的战鼓声，打破了这可怕的寂静。
“呜……”还有一声声悲长的号鸣，接连响起。
伴随着鼓号声声，极远处，一只巨大的十首怪鸟，当先划破了这血色的苍穹。在其身后，无数奇异的飞禽走兽、铠甲士兵，气势如虹，汹涌而至。
姜玄可以清楚地看到，其中有着一些如山岳般大小的熊、罴、貔、貅、貙、虎等猛兽；还有着一些身高足有四、五十米的洪荒巨人；甚至还有着一些面目狰狞、攀岩而行的山精妖怪，行走在这片军士的队伍之中……
突然一个古朴苍凉的声音，回响在了这片天地之间：
三皇受命合天人，流至五帝战纷纷。
轩辕不肖炎帝法，遍食洪荒各部民。
涿鹿始屠九黎部，应龙大泽击夸神。
刑天断首常羊地，誓舞干戚伐乾坤。
东海封填精卫女，西葬瑶姬巫山坟。
自领弟兵夺兄位，再迫祝融世称臣。
窃祚鼎湖乘龙去，世传俱是姬姓孙。
如今提举百万众，尽灭共工姜姓人。
风伯雨师开帝路，熊罴貙虎吓万民。
陆吾英招恃辇护，梼杌鬼车傍随身。
离朱飞去服常树，魍魉遁出弱水滨。
七凰五凤引銮驾，玄帝高阳战水神。
“什……什么跟什么啊？”姜玄满是疑惑地问道，他实在听不懂那声音所说的诗，究竟是个什么意思。
“轰隆隆……”忽然，一阵阵天雷涌动，在天际的另一方，又出现了一队势如奔潮的人马。在其中，无数的蛟龙猛兽、巨虬海蛇，裹挟着齐天的海水，簇拥着这队军士浩荡而至。
两军在姜玄的脚下对峙着。未曾交锋，那滔天的杀意就已然激荡得这方天地几欲崩溃。然而，这犹如实质的杀意却似乎无视了姜玄的存在，他就伫立在双方的头顶，但在数百万的人马中，居然没有一个人去多看他一眼。
就在姜玄的内心还充满了惊恐和疑惑的时候，在一方的人马之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悠扬的乐曲。那声音似龙吟、似风吼、似云出、似霞落，熙熙凄凄锵锵英英，效八风之音，承云霞之曲。伴随着这优雅的乐曲，一辆由七凰五凤牵引的紫金銮驾缓缓而出。
“好！好一曲《承云》雅韵！”突然，一声大喝从另一方的军阵中发出，只见一道粗大的水柱凭空升起，水柱之上一个身量极长、骨骼宽大的赤发巨汉在那里仰天长啸。他双手操蛇，足踏巨蛟高声对着空中的銮驾吼道：“飞龙作乐效八风，鱓尾鼓腹音英英。七凰五凤引銮驾，《承云》雅颂高阳公。某当是何人，原来是颛顼大帝法驾至此，共工有礼了。”
“共工！”忽然，一个极为悠长的声音，从那紫金銮驾中传出，“今察明，尔曾与邪魔蚩尤、夸父谋逆神祚在前，又暗助逆贼刑天刺杀天帝在后。寡人代天帝执掌人间，奖功罚恶、匡正天道。今率王师至此，治尔先前之罪，还不速速伏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