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速之客正是罗隐。
他故意选择这样的时间拜访,就是为了考验钱镠的真诚程度。况且,他收到的钱镠的回复是“随时”,并不超出“非礼”界限。
侍卫并没有让他滚蛋,详细问了一下姓名和事由后,满脸赔笑地将他引入府邸。
“这位兄台,莫非你们大帅知我要来?”罗隐很纳闷,边走边问侍卫。本来他以为这一遭肯定要吃“闭门羹”的。
文人的心态很怪异,想投靠别人,却又是怀疑,又是试探,将别人想得一大魔头的样子。人家要对他不好吧,立马就跳起来对怼;人家要对他友善点吧,又觉得是在忽悠,实际上一切皆是自负在作怪。
“没有啊,没有收到您要来的命令?”侍卫说道。
“不可能吧?!”罗隐不屑地说。心想别吹牛了,这三更半夜的还让个外人在府邸走动,分明就是收到风,有所准备。
“罗翁,有所不知,这是我们杭州大帅府的办事规则。我家主公有令‘凡有报者,必即时而遣’。”侍卫笑笑地说道,脸上扬着骄傲,“不瞒您说,我家主公勤于政务,有‘南方不睡龙’之美称。”
“不睡龙…?”罗隐低声琢磨了一下,想仔细问下去又打住了,但瞬间却觉得自己好像投对人了。
罗隐屡考不中后,也曾向现实低头,在地方的幕府任职,不过因为平台太小容不下他这尊大神,也是无疾而终。
“罗翁稍安,在下前去通报。”侍卫说。说话间他已将罗隐带到府邸的一处书房。
书房摆设比较普通,一张书案,一把太师椅子,一排书柜,还有一张卧榻,就是可以作为坐具,又可以供睡眠用的家具,供小憩之用。
侍卫匆匆而去,罗隐在卧榻坐了下来,见四下没人,就端详起钱镠的书房来。书房是最能体现居住者习惯、个性、爱好、品位和专长的场所,罗隐想从中了解寻找关于钱镠的蛛丝马迹。
眼入眼帘的两件东西让罗隐很好奇。就在卧榻上面,有一截圆圆的滚木和一个圆滚滚的铜铃。看上去相当奇特,摆在书房的环境中显得有点格格不入。
在卧榻的边上,还有一个很大的粉盘,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滙”字。也就是“汇”字的繁体字,似乎也有点故事。
“大师深夜造访,有失远迎,失敬,失敬!”就在罗隐陷入思考时,门外传来了一个洪亮的声音。
罗隐赶忙起身相迎。文人是知礼的,至于行礼,要看心里状态。从进入府邸穿过院落,到书房,老罗听到的看到的,感觉都挺好的。
话音未落,只见一个身高约六尺的大汉从外面走了进来,虽穿戴整齐但还能看得出睡眼惺松的样子,估计是刚从床上爬起来。
此人正是钱镠。唐代一尺合今30.7cm,身高6尺,也就是184.2厘米。
钱镠从头到脚将罗隐打量了一番后,又行了个礼道,“大师名声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话说得冠冕堂皇,心里却想这也就是个普通的老者嘛,择能院的主事说得邪乎邪乎的。
罗隐连忙回了个礼,拱手道,“不敢当,不敢当。‘南方不睡龙’果然名不虚传。”
钱镠怔了一怔,笑哈哈道,“大师见笑了,见笑了。”又扬手道,“大师,请落座,看茶。”
侍从早已将茶水奉了上来。两人便在卧榻坐了下来,又扯了一番客套话,虚假地笑了一阵,将沟通调到同一个频道上。
“大帅,此两物何用”?罗隐押了一口茶,指着卧榻边的滚木和铜铃,问道,“山人百思不得其解,还请大帅赐教。”
钱镠笑道,“大师见笑了,此雕虫小技罢了。”
原来,钱镠有一种非常特别的习惯:不论是夜里睡觉还是休息小憩,都会用一截滚圆的木头或者圆型大铃做枕头。为的是不让自己睡得太熟。
因为一旦熟睡,头就会从枕上滑下,自然就惊醒过来。美其名为“警枕”。
除了以身作则外,钱镠还常向城墙之外发射弹丸,防范侍卫夜间贪睡失职,提高警惕。杭州人民感动他的勤劳勇敢,亲昵他为“南方不睡龙”。
罗隐听了钱镠的介绍后,竟有点感动,动情地说道,“大帅之勤勉天地可鉴,简直可也那祖逖闻鸡起舞媲美啊。”
“大师过奖了,乱世之中,岂敢有丝毫放松啊。”钱镠叹道。
“是啊,当今朝廷破落,豪强突起,天下大乱,能如大帅心系群众,保一方平安的将帅也是少有啊。”罗隐接上钱镠的话说道。
罗隐回到家乡杭州已有一段时间。听过钱镠在杭州的治理事迹,也曾实地考察过一些工程,觉得老钱心中有百姓,是个好主子。
“大师深夜前来,不会是为了这‘木疙瘩’和‘铜球球’吧?”钱镠话锋一转,打趣问道。
罗隐微微一笑,指着卧榻边上的粉盘,低声说道,“不瞒大帅,山人是为了这个字而来的!”
粉盘是钱镠的另一个习惯,在卧室、书房放了一个盛着粉的盘子,想起什么事,就立刻起来在粉盘上记下来,免得忘记。
“哦?”钱镠拉长了声音,好奇地说,“大师能解其中意思?”心想,这字是我手写我心,莫非你能窥到我内心?
“知其一二。”罗隐理了理自己的胡子道,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
“请大师赐教!”钱镠赶忙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向罗隐行了个鞠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