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完全变成立华主动向他投怀送抱,亲他、搂他、缠着他。
天莱坐在草坪上,两腿伸的直直的,两只手撑在背后。立华紧挨着他坐了,两只手搂住他的胸,一张嘴总围着他脑袋转。
他被她缠的不行,说:“哎呀,女孩子,别老这么主动,让我也。。。”
“不嘛!我就喜欢这样,我不喜欢男人主动碰我!”立华根本都不等他说完,就理直气壮地大声宣布。
他本来坐在草坪上,听了这话,一下子向后仰着倒在地上,喘着粗气,半天不说话了。
立华还撅着嘴,丝毫没意识到天莱的气愤和不满。
她再亲他,他就不回应了。只是任她亲,没有反应。
“怎么了?”立华还奇怪。
(我只是你的玩具,你想怎么样就怎么样。)这是他想说未说的话。
他的冷淡反而激起了她的欲望,“我就不信你没反应!”
立华起劲地搂他,抱他,吻他,他只是躺在那,一动不动。
“别这样嘛?”她央求他。“你不喜欢吗?”
“嗛,反正你只要自己高兴。”
“什么意思吗?我这样你不高兴呀?”
她又扑上去吻他,把他压倒草坪上,非要亲他的嘴。
他闭着嘴,就不让她亲,还拿两手撑开她。立华偏要亲,就使劲按他。他左晃右晃,突然一翻身,把她压在了身下。他挣脱着想跑,她拉住不放,一使劲,又翻了过去,就这样在草地上滚来滚去。也不知道到底打了几个滚。
“我累了!”立华终于松了手,坐了起来,往自己身上一瞧,“哦,天哪!毛衣上全是草,这可怎么跟同学说呀?”
他也跳起来,拍拍身上,“玩够了?”
“没有!”她一噘嘴,也站起身。
“你这个女人,就知道找刺激!”话中有气。
立华却傻乎乎,没有反应;“那你就成全我啊。”
“成全你?为什么?那你不会找别人?”
“我就要你!”
“为什么?”
“我。。。我不知道。”立华不好意思说喜欢他,爱他。
“你饶了我吧,你去找别人吧。”
“为什么?”立华真是傻透了,“是你先找的我!是你先找的我!”她冲他嚷。“你现在又不理我。”
立华第一次说,他不说话。再这么说,他一边往后退,一边给她鞠躬:“我错了,我错了。”就想趁机溜掉。
立华又扑上去,抱住他就亲,亲他的面颊,含在嘴里不放。天莱想挣扎,立华死死抱住不放手。
“小猫?你是不是象个小猫?很温柔的小猫?”他无可奈何地摇摇头,推开她,却又笑着跟她说。
“我们就做吧,好嘛,做吧!”立华央求他。
他现在听见这话不生气了,反倒笑盈盈地看着她:“怎么着?你还打算强奸呀?”
“去你的!美得你,你这个臭男人真不知好歹!”立华恨死了。
过了会,天莱沉着脸,淡淡地问:“你毕业以后,有什么打算吗?”
“打算?”立华搔搔脑袋,“能有什么打算?”
“工作呢?”
“工作?随便找一个呗。”
“随便找一个?”
“对呀,还能怎么样?”
“那你对自己的一生。。”
“哎呦,什么就一生了。那我的一生还能怎么样?工作上,我真没什么想法。”
“那你都喜欢什么?”
“我喜欢?挣钱!还有就是写小说。我真的想挣很多很多钱。但是我更想,真的很想写一本一流的,能流传后世的,最好还是脍炙人口的,通俗易懂的,每个少男少女必读的爱情小说。”立华的脸上放着光,眼神抑制不住的渴望,“喂,你说我行吗?”
天莱脸色还是淡淡的,但是眼神中多少有了一点认可和肯定。
“说真的,我觉得好多人,象我爸爸妈妈,一辈子辛辛苦苦,就为了评个高工。我跟你说,中国多少高工?一个高工算什么呀?我可还真看不上。就算混的好些,当个小头头什么的,就算当个所长,又怎么呀?那真不是我的理想。我觉得其实每个人小的时候,都很有理想的。怎么大了以后,是屈服于生活,还是自己的能力太差,怎么就都那么甘于平凡,甘于碌碌无为了呢?”
“比如说,我小的时候,想当科学家,想当居里夫人,我相信每个小孩,都有过自己的梦想。怎么大了以后,就当个工人,当个普通干部,就好象完全忘了自己小时候的梦想。”
“那你。。。”
“我宁可为自己的梦想活着,也不愿意仅仅是为了生存而活着,为了活着而活着。那有什么意思?”
“那你的工作?”
“工作?”立华皱起眉,“哎呦,现在提什么工作呀?还没毕业呢,提那么烦心的事情干什么?”
“烦心?”
“当然了,工作还不烦心?现在开开心心好好玩玩呗。管那么远的事情干什么?”
天莱冷了脸色,伸出一只右手,“那你老了以后,准备去干这个?”
“这是什么?”立华低下头,皱着眉头,不明所以。
“要饭呗。”
“至于吗?好歹我是复旦大学的正规毕业生呢,再怎么也不至于嘛。”
“你一开始是不是觉得我就是个体育棒子,没什么的?”
立华其实并不是这么觉得,从一开始,她就觉得这个男孩子怎么那么深沉,与众不同,但是她在天莱面前,总是羞于表达,就只点点头。
“但是接触一段时间,是不是觉得我还有点什么?所以,也有一点舍不得离开我?”
“是的,”立华心说,他总是能恰如其分地说出她想说,而又不好意思说的话。立华点点头,声音小的可怜,“是,我现在觉得离不开你。”
“那现在的问题就是这样了:我并不喜欢你,所以请你别来找我了。”
“什么?你?”立华简直觉得晴天霹雳。
“我知道你可能一时接受不了。是,要是按我俩的条件,可能我没有资格说这些话,应该是你觉得我配不上你。但是,我现在真的觉得咱俩不合适,真的,就算是我配不上你吧。所以请你以后别来找我了。”
立华再去找天莱,他就会不在宿舍。那是二十世纪九十年代。没有手机,连呼机都没有。立华根本没办法联系上天莱,根本不知道天莱到底去了哪里。是有事外出?还是去自习?但是立华真的很不甘心。和天莱在一起,已经成了她的习惯,几乎就成了她生活的全部。她都不知道,不和天莱在一起,自己还能干什么?她的灵魂仿佛已经附在了他的身上,生活中的欢笑和乐趣都系于他。找不到他,她简直就象无魂的野鬼,离开主人的牵线木偶,根本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该干什么?该怎么说话?该怎么笑?是不是还活着?
她象没有了主心骨一样在校园里游荡。一切都变得暗淡无色,了无生趣,真的很没意思。灯光里不再有温柔和浪漫,夜色不再朦胧,树影不再婆娑,什么都显得冷冰冰,拒人千里之外。什么都没有意思!不行!我要去找他。
他能去哪里?别的地方我不知道,自习室我知道。也许他就是去自习了?对!很可能。我要试试。我要找找看。起码,找的时候,我还能有一线希望。总比自己徘徊在大街上,连要去哪里都不知道强。
立华傻乎乎地,从最远的自习室开始找起。每一个教学楼,都是先爬到顶层,从东走到西,没有,就下一层楼,再从西走到东。一间间、一层层,走遍了四教、三教、最后才找二教。
哪里想到,天莱其实就在二教一层,离宿舍最近的那间教室里。
看到天莱的时候,立华真是喜出望外!她在窗外就向他招手。天莱却没有看见。立华只好走进教室去找他。一推教室的门,却正好看见第一次入学时,在火车上遇到的那个电子工程系的男孩。他看见立华,一愣,好象以为和自己有关。立华赶快摆摆手,意思自己有别的事。
天莱好象还没看到她,他坐在教室最后面座位上一动不动,连头也不抬。立华做手势根本没用。满教室全是自习的人,立华也不好意思大声招呼。只好悄声走向天莱的座位。直到立华快到,天莱才算终于有了反应。没等立华开口,他笑着收拾东西,跟她走了出来。满脸都是笑,透着抑制不住的高兴,看上去很兴奋。
“什么事,给你美成那样?”
天莱一笑,“你能找到我,我就很高兴!”
立华心说,可不能叫你太得意。“这有什么难找的?”她一撅嘴,“不就是离宿舍最近的教室。第一层,一看就看到你了。”
天莱不说话,只是笑。但好象没刚才那么开心了。
立华终于忍不住了。“你干嘛不在寝室等我?”她一跺脚,“你以为我找你那么好找呀?我把四教、三教、二教,全都走遍了!从最上面到一层,一间间、一层层地找!最后才找到你呀!你累死我了!”
天莱一扭头,不说话了。
立华再去宿舍找他。他倒是在,正半躺在床上,看上去脸色不佳,身体好象不大舒服,没精打采的。
“你怎么了?不舒服?”立华坐在床边,满眼的关切。
“嗯,是有点。有个事正发愁呢。”
“什么事呀?”立华傻乎乎,不明就里往套里钻。
“这事,我一直没有跟你说!”天莱故意吞吞吐吐,“其实,我,我在沈阳有个女朋友,还是大学生呢。”
“啊?”立华真吓了一跳,认识了这么久,突然冒出一个女朋友?“真的?”
“她想找我,我不大愿意。”
“得了吧,你还不愿意?”
“真的。她跟原来的男朋友好过,就是那什么过。所以我不愿意。我挺在乎这个的。”
“啊?然后呢?”
“我想分手,她就要自杀,还割过腕呢。”
“啊?”
“你信不信我打个电话,她马上就过来。”
“啊?你原来为什么不说?”立华瞪大眼,震惊不小。
“现在说也不晚。”
“那,那我们呢?我们有过的一切呢?”立华只觉得心里一阵痛楚。
“那,那都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天莱眼神漠然地看着立华,眼神里、语气中竟然全是冷漠。
“什么?你!”立华一脸哭相,真不知道该说什么?
“你还不走?东北女人很野的!打架很厉害的!”
“啊?”
“她要是过来了,知道有你,可轻饶不了你!”
“啊?”
几句话,把立华糊得团团转。想都没想,就吓得一溜烟跑回了宿舍。
立华真笨!过了十几年,她才懂得他的意思。他是委婉地劝她自重,告诉她“他很在乎这个”。按他的想法,如果立华真的爱他,就不会只图一时痛快,而会在乎她在他心中的形象,不再提这件事。可是立华真的很笨,她没有明白。直到现在,她提笔记下曾经的往事,重新回顾这些细节,才觉得恍然大悟,竟然才想明白。
他们俩现在没能走到一起,她知道是为什么了。因为他们真的差距太大,真的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他太精,而她太傻。他为人精明、老成持重、颇有城府;而她任性而情绪化,不通人情事故,毫无心机,甚至连听话听音都做不到。有人说,两个人的差距越大,爱的才越深。如果真是这样,那他们相爱是很深,但结局也很惨烈。
人真是一个复杂的集合体,一个人到底有多少“商”?一个人可以有说不清的多种素质。智商、情商只是最基本的,理财做生意需要“财商”,写文章写小说需要“文商”,在公众场合发表讲话需要“讲商”,从政当领导需要“政商”,与同性的朋友打交道需要“同性商”,与异性的来往需要“异性商”。所以,人与人之间的区别真是数不胜数。
立华有智商和异性商,在大学阶段,只是对经商和写作异乎寻常的热情,还没有表现出财商和文商,其余的商几乎一个也没有。天莱则不然,情商和政商最高,同性商当然也很高,但是考试的智商不算太好,异性商更差。他俩几乎没有相同之处。
“东北女人很野的,很能打架!她就快过来了,怎么,你打得过她吗?”几句话就吓得立华不行。
“啊?真的?”立华当真吓了一跳,“那我先走了!”她跳起身,跑了出去。出了他的宿舍往回走的路上,心还怦怦跳,自己怎么会惹上这种事呀?
到了宿舍,坐在自己的床上,还余悸未消,直喘粗气。
直到夜里,躺在床上,静静地想一想,才回过味来。我怎么这么胆小,如果真爱他,怎么能刚听到这个就吓跑了?再说,也不是谁打得过谁,谁就当他的女朋友呀?他是一个大男人,应该由他来选择,他到底爱的是谁。
想好了,鼓起勇气,就又去找他。
“怎么?准备好了,能打得过了?”天莱竟然还躺在床上,看上去仍然有气无力。
“不是呀!”不知道为什么,在他面前说话,她越来越扭捏,“应该是你决定,你来选择呀。又不是谁打架打得过,就做你女朋友。你到底喜欢谁?你自己不知道呀?”
他看了她一眼,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