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来到那幽静的小院里,看着那贴着淡青色窗纸的木门,玛吉纳小心地敲了敲门道:“格尔,格尔?”
里面似乎传来了些许的动静,但是片刻之后却又安静了下来。
玛吉纳一愣,只好又轻轻地敲了敲门,陪笑道:“格尔,我……我不是故意的,没有打扰你休息吧?”
过了一会儿,里面依旧是一片寂静,既没有人开门,更没有人回答他。
“格尔?”玛吉纳有些奇怪,他方才明明听到了有人在里面,可是半天也没人答应,他心中有些担心格尔莎出什么事,敲门的声音也稍微大了一些。
就在他犹豫要不要直接破门进去的时候,格尔莎那纤细的身影忽的出现在了门口,虽然隔着窗纸,但是玛吉纳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格尔,太好了!”看到格尔莎的身影,玛吉纳开心地松了口气,旋即又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格尔,今天是住持讲经大会的日子,我的妈妈他们也会来的。我们……我们一起去好吗?”说着他带着期待的眼神看向了里面的格尔莎。
格尔莎默然不语,她只是站在门前与玛吉纳隔门相望,却什么都没说。
“怎……怎么了?你……你不愿意吗?你这么漂亮,我妈妈……我妈妈一定会喜欢你的。”玛吉纳有些口不择言地说道。
“快点离开这里吧……”就在玛吉纳不知该说什么的时候,格尔莎的声音响了起来,只是她的声音显得有些沙哑,仿佛是刚刚哭过的样子。
“什……什么?格尔,你……你说什么?”玛吉纳一愣,有些不可置信地说道。
“我说……你赶紧离开这里吧,永远不要回来……”格尔莎的声音再次传来,这一次的声音却仿佛比之前还要沙哑。
“别……别开玩笑,格尔,你怎么了?”玛吉纳这次是真的呆住了,旋即他抓住木门颤声说道:“格尔,你还在这里呢,我的师父也在这里,你怎么能让我离开这里?”
听着玛吉纳的话,格尔莎的声音慢慢变成了呜咽,“你走吧,这……这里很快会有一场灾难的……”
“有灾难??”玛吉纳愣了愣,“有什么灾难?就算有灾难那也是住持他们应该管的事情,这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
“你别问了,别问了!离开这里,离开!要不然我就死在你面前!”格尔莎忽的尖声叫了起来,带着痛苦与无奈。
隔着木门,玛吉纳看到格尔莎真拿了一个仿佛匕首的东西对着自己的脖子,“别别……格尔,千万不要,千万不要……”
他退后了几步,心绪转动万千,仿佛一块大石压在自己的心头,他咬着牙还是带着万分之一地希望说道:“我可以离开这里,格尔,可是至少让我见你一面好吗?”
里面的格尔莎仿佛瘫软了,身子靠着门呜咽着说道:“不……不可以……”
玛吉纳看着格尔莎靠着门的影子,一下子冲到木门前,用手抓着大门喊道:“格尔,你难道忘记了昨天晚上我们说过的话吗?要一辈子在一起的,你难道忘记了吗?”
听到玛吉纳的话,门对面的格尔莎忽的哭泣了起来,“玛吉纳,别再说了……别再说了……”她抽泣着,那般的悲伤与绝望,“我们注定是不能在一起的,玛吉纳,忘了我吧……离开这里,忘了我吧……”她声音变得极其虚弱,仿佛说出这句话是用尽了身上所有的力气。
“忘了我吧……”格尔莎这句话仿佛晴天霹雳扎在了玛吉纳的心中,他踉跄着往后退去,整个人就像被挖去了魂魄,噗通一下便是坐在了地上。
玛吉纳就那样默默地凝望着前方那个窈窕的身影,格尔莎则默默地背靠着门。两人沉默着,仿佛隔着整个世界。
许久许久,玛吉纳嘶哑地说道:“能告诉我为什么吗?”
“没有为什么……”格尔莎靠着门,眼泪早已经将她的衣衫浸湿,“如果非要找理由的话,也许是命运吧……”
“我……”玛吉纳慢慢地站了起来,“我知道了……”他无力地转身,向着外面走去,“不过……我会永远记着你的……莎莎……”
不知过了多久,当玛吉纳离去已经有很长时间以后,那带着青色窗纱的木门悄然打开了一个角。门扉处,格尔莎的俏脸悄然出现。她还是那么地美丽,但双眼通红,发丝缭乱,脸色更是苍白之极。
她默默地凝望着玛吉纳离去的方向,眼泪再次在她冰雪般的肌肤上悄然流淌。“玛吉纳……不要怪我……”她低头看着自己隐隐散发着翠绿色光芒的右手,指甲深深刺入了手臂的肉中,“我如果是个普通的女孩子,那该多好……”
“人生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但凡世间苦痛,皆由于此。想要去除苦难,避免此等苦处,唯有持善念,修仁心,方可解其惑……”星隐寺大殿之内,一个苍老而慈祥的声音悄然回荡着。
整个星隐寺主殿高达三丈,方圆十丈,乃是一处极为宽广的所在。然而此时此刻却被前来听讲的僧人及百姓所挤满,整个会场一片安静,所有人都沉静在星隐寺住持——慧深禅师庄重而深奥的讲经之中,竟是没有一个人发出哪怕一丁点声音。
“般若诸法,就若于此,各位烦请尽心参悟……”身着素白袈裟的慧深禅师双手合十行礼。在场的僧人也随之尽数躬身行礼,而百姓则更多选择了跪拜的形式来表达自己对这位星隐寺住持的敬意。
慧深禅师微微点头示意,便是起身向着后殿而去。来到后殿,九名身穿深红色袈裟的高僧同时对着慧深禅师跪拜行礼,待得行礼完毕,其中一个长得颇为俊秀的中年僧人对慧深禅师道:“师父,您的讲义实在是太过玄妙。哪怕是您一句话,也够我们参悟十年的了。”
慧深禅师看了这个拍马屁的僧人一眼淡然道:“好了,把情况汇报一下吧。”
那个僧人从怀中取出一个账本眉开眼笑道:“师父,这次的讲经大会,真可谓空前绝后啊。单单您开讲的这一个时辰,就有十万钱入账,几乎比得上之前一次讲经大会一半的收入。想来待得整个经研结束,有百万施舍也是有可能的啊。”
慧深禅师微微点了点头,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难见的笑意,旋即又消失不见恢复了高深的样子,“按照老规矩,完事之后,三成送给永平堂打理,其他的收入内库保管。”
“遵命,师父!”僧人躬身行礼,随即转身喜气洋洋地向着后院保管财物的地方走去,而其他弟子也是一般地随之而出,每个人都知道,这为内库保管财物实在是件好差事。这次大会收获必然颇丰,师父他老人家高兴,自己这些做小的取一些用作私藏也是不会受到怪罪的。
“师父这次可真大方,给了那永平堂的老家伙三成的收入,比往年还要多几分呢。再加上这次大会有不少王孙施舍财物,那个老家伙这次估计也能赚上不少呢。”待得从住持慧深禅师所在的后堂走出,一众身披深红袈裟的僧人顿时开始谈笑风生。
“是啊,是啊。幸得这些年住持大人的操持,我们星隐寺是越发辉煌,连带着我们这些做弟子的也沾光,哈哈……”那些跟出来的僧人听到前人之言,皆是不由大笑起来,显然财气当前,无人不觉清爽三分。
“哎……”阴影之中,老和尚默然伫立着,听着这些身为住持候选人的一言一行,不觉叹息。待得这些人都离开了后殿的庭院,老和尚转身向着星隐寺后殿走去。
“吱……”随着一声轻声,木门再次敞开。
一身素白僧袍的慧深禅师闭着眼睛道:“怎么,还有其他事吗?”
“师兄……”老和尚跨步而入,双手合十行礼道。
慧深禅师一愣,旋即缓缓睁开了眼睛,漠然地看着老和尚道:“原来是你啊……”顿了顿,慧深禅师脸上露出了一丝不快,“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老和尚见慧深禅师如此模样,不由微微摇头道:“师兄,师父当年说过。星隐寺是传道修业之所,本在探索道义,为山下的百姓去苦救难。如今连弘治堂的弟子开口闭口都皆是钱财之事,无人心念义理,探寻正道,长此以往,我千年星隐寺之盛誉岂不……”
“哼……”慧深禅师一声冷哼打断了老和尚的话,“迂腐!”他缓缓站起身来,走到老和尚身边,“真是迂腐!你天天给我念叨这些所谓的义理,你难道以为我不懂?现在的时代已经不同了,国家已经近百年没有战乱,花白之人不识兵锋,百姓们追求的是钱财与享乐,你和那个老顽固的那一套早已经过时了。”慧深禅师一甩袈裟,竟是指着老和尚高声而言,全然没有了一代高僧的气度。
“你看!”慧深禅师推开后殿的大门,露出前方可谓金碧辉煌的星隐寺大殿道:“你看看这殿宇楼阁,多么美丽,这可都是我一手经营出来的。”说着慧深禅师抚须斜瞥着老和尚道:“幸亏当年那个老顽固临死前机灵,将星隐寺住持之位传与我,要不然哪有现在的辉煌。”
老和尚默然良久,转身看着那辉煌的楼阁说道:“这些是你的功劳不假,可是你也不该荒废了义理的追求。”
“义理?”慧深禅师负手看向老和尚,“你我都清楚,那些古人的义理虽然劝人向善,但是大都不过是自欺欺人的东西罢了,真的追求了,又能干什么?让星隐寺的人饿着肚子像佛一样悟道?那会饿死人的。”
老和尚白眉一挑,决然道:“修行之道,皆在义理之中。你看现在我们的寺院,光武堂已然成了摆设,那些所谓的武僧,只知练武,不知求道,最后练出来的不过是些没有用的呆子,对付寻常百姓倒是个中好手,可是万一遇到那些黑魔法师,那些从地狱而来的恶魔,全都只是板上鱼肉而已!”
“别在我面前卖弄你那点可怜的道理,不就是当年在山下游历了几年,就自以为见过了世面!”慧深禅师冷哼一声道:“你说的根本就是自己编出来的谎话而已,就算有什么恶魔,也只是妖魔小丑,又有谁敢在我星隐寺上放肆。”
“我当初真是不该贪恋自由,劝师父将住持之位传给你,想不到你竟是这样的人!”老和尚痛心疾首地说道。
慧深禅师眼神一厉,阴冷地盯着老和尚许久,忽的冷笑道:“对,你的确做错了……”他顿了顿用轻轻得却仿佛是闷雷般的声音说道:“你不该爱上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