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你心里有痛苦,喝醉了是不是就会忘记?
不是!
为什么?
因为你清醒后会更痛苦。
所以喝醉了对你并没有用处。
绝没有。
那么你为什么要醉?
我不知道。
一个人为什么总是常常要去做自己并不想做的事?
无法解释!
雨葵已经自饮了七八杯,此刻的摊子显得更萧索,周围安静得像坟墓一样,红梅一直静静的看着宇峰,眼波流露出无限温情,就像一个母亲在守护着她的孩子,竟似生怕惊醒了他。
筱音则低着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每次她看着自己的双手时,眼中总是流露出一种很深的悲痛。因为这双手实在不能算是“双手”,一个漂亮的女人实在不应该拥有这么一双手,这双手已布满老茧,既无光泽也无血色,就像鲜花生长错了季节,春天的牡丹突然出现在了寒冬…如果你没有当过母亲,自然不能了解,也永远无法明白她到底经历过什么。因为人们总把自己的悲哀当做悲哀,而把别人的痛苦当做是个笑话,可笑的笑话而已!
除了雨葵之外,相信没几个人能真正了解到这种辛酸……
宇峰的双手很粗糙,同样布满了老茧,一个在厨房工作好几年的人本就会变成这么样的一双手。
现在这双手已有些动弹,轻微的动弹。
如果你很在乎一个人,那么无论他有什么轻微的变化也都躲不过你敏锐的眼睛。
红梅是第一个发现这种变化的人,因为她一直在“守护”着宇峰。
如果喝醉了不用再清醒,那该有多好?
如果付出的感情可以全部收回,又该有多好?
如果心碎了可以再粘回裂缝,那又该有多好?
可是这个世界上并不存在着如果!
哪怕你不想清醒,最多沉醉时久一点点。
哪怕可以收回,最多也只有一点点。
哪怕再次心碎,最多加深撕裂一点点!
红梅突然按住他轻微动弹的手,这动作虽突然,却没人会注意到,因为谁都看得出她对宇峰的关心…
红梅面部仍然没有任何表情,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冷,道:“不早了,你们先请一步。”
雨葵的酒杯还悬浮在嘴边,这是他自饮的第十一杯酒,他本打算等宇峰清醒后问他一些事,可是现在红梅却突然下了逐客令…
大牛赶紧起身,准备进去收拾桌子,他真心希望这次可以真的结束了,他不仅困得发慌,而且还冷得哆嗦。
可是大牛又再次失望,因为雨葵根本没有起身的意思。
长街上早已没有了人影,凄冷的街道,孤零零的人,孤零零的心……
风更大、吹得摊子顶部哧哧作响,很多夜宵摊子都是以尼龙塑料类作为顶蓬的。
雨葵勉强笑了笑:“外面风这么大,无论如何我都要喝完这杯再走。”
红梅还是冷冷道:“这里的酒你都可以带走拿回去喝,所以不必再等了。”
雨葵摇了摇头道:“看来你很不了解我这个人,我从不将酒带回去喝的。”
“为什么?”红梅急促问道。
雨葵突然变得很悠然,他缓缓道:“不对环境不对人更不对心情,我近来都是一个人独饮的多,就像现在也是一个人。”
“不同的是、虽然是一个人独饮,却有好几人陪伴,这种机会实在难得,太难得了…女人和酒缺一不可!”
红梅沉默,碰到雨葵这种酒鬼,大多数女人都没有办法。
“他是不是醒了?”雨葵突然问道。
“没有…没有!”红梅的声音有些支吾。
雨葵又笑了笑:“那你这么着急请我们走是为了什么呢?”
“因为…不早了。”红梅费了好大的劲才回答道。
一个不善于撒谎的人若要突然学会撒谎,总是会有些破绽的,语气就是漏出的最大破绽。
说谎的目的:如果不是为了要讨好对方,就是为了要保护自己。你若是看不起一个人,也就没必要对他撒谎了,因为根本不值得你去编这个谎话。
红梅无疑出自第二原因,她按住宇峰的手就是不想让他面对雨葵,因为她很了解宇峰这个人在雨葵的面前,几乎没有秘密可遮掩。更重要的是:宇峰所有的秘密她都懂。为了要保护自己所爱的人,有谁能说红梅的做法是不对的?
“咳咳,咳咳……”宇峰突然一阵咳嗽。
雨葵笑了笑:“他还是醒了,该醒的终究要醒,谁也勉强不得。”
宇峰抬头看了看雨葵,眼神朦胧道:“你还是来了!”
雨葵点点头:“你醒了。”
宇峰也笑了笑:“你来了,我又怎能不醒?”
红梅摇头叹息道:“你为什么要醒呢?”
宇峰凄凉道:“纵然我能欺骗所有人,但我绝骗不了他,也无法骗我自己。”
雨葵愉快笑道:“你还是跟三年前一样,没变。”
宇峰反问道:“那么你呢?是否变了?”
雨葵看了看筱音,再看了看红梅,幽声道:“我也没变!”
“很好…很好!我果然没看错你。”宇峰接着道:“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雨葵又笑了笑:“杜七已跟我全部说了,包括你的疑问。”
筱音和红梅同时在看着他们两个人,貌似听不懂他们话的意思,也不懂他们的心思。
宇峰又端起酒杯,道:“三年不见,我敬你一杯。”
雨葵看着宇峰拿起酒杯那一刻,心里突然产生些说不出的悲哀。
“还记得上次你回来,我偷偷烧了几个菜给你送酒……”
雨葵打断了他的话:“记得,你为我做的所有事我都永远记得。”
宇峰笑容已有些僵硬,他凄声道:“看来你已经知道我的身份了!”
“杜七在我面前一向很少有遮掩。”
宇峰道:“他跟你父亲是兄弟,当然可以没有遮掩。”
“那你呢?你父亲也是我父亲的兄弟。”
宇峰淡淡道:“无论我有没有遮掩,至少我并没把你当外人,我的朋友不多,你是知道的。”
“嗯!”雨葵承认,宇峰的确从来没有伤害过他,除了身世外,宇峰待他就跟亲兄弟一样。
宇峰又道:“上一代的恩怨是非与我们这一代无关,你说是吗?”
“嗯!”雨葵只有承认,无论吴亮这个赌场害了多少人,包括他父亲,也是他们咎由自取,当然不能影响他跟宇峰的兄弟情谊。只是他一想到吴亮是赌场大老板时,宇峰又是吴亮的儿子时,他的心里就像有一百根针在同时刺着,令他难受压抑至极……
宇峰接着道:“当我知道父亲的场子将你的家庭弄得支离破碎时,我好恨他怎么能把兄弟拖下水……”
“别说了。”雨葵再次打断了他的话:“我相信你将我当成最好的兄弟朋友,否则也不会一直照顾着我,有这点就已足够,明白吗?”
“嗯,谢谢你能理解我!”宇峰拿起酒又干了一杯。
你若看到自己的父亲因为利益而将兄弟家庭无形粉碎,相信你也会有像宇峰这样的情怀,这也本是人的一种血性,通有的人性。
雨葵突然问道:“你去过哈尔滨?”
“嗯!”宇峰的目光望着远方,仿佛远处有个人在等待着他…只是他期望的这个人永远不可能等待着他,因为他爱上的这个女人竟是秋璇。
“秋璇?”雨葵大吃一惊道。
红梅一直在叹息:“现在你总该明白了,为什么我不愿他面对你,因为你就是他的镜子。”
“你漏了一点,”宇峰接着道:“如果我不面对他,就不能证实他跟那个组织无关。”
雨葵道:“那个组织真有那么可怕吗?”
宇峰道:“以血还血,以牙还牙。”
雨葵苦笑道:“你应该知道我的,像那些组织我怎么可能加入?”
“我的确不该怀疑你的,只是近年来你交的朋友都很古怪,所以我不得不联想到你。”
雨葵叹息道:“最为古怪的人想必你已知道了。”
宇峰的眼神突然流露出一种痛苦之色,如果秋璇不爱水寒那么深,或许他还有些机会,可是秋璇怎能忘却水寒?更何况水寒也并不是绝对的无救,施笔良就是他推荐给莫非的。因为他不愿见到自己心爱的女人为了别人痛苦,他竟宁愿成全他们,这又是种怎样的情感?
雨葵凄笑道:“我最近突然发现自己前两年很可笑。”
宇峰朦胧道:“哦?怎么说。”
雨葵苦笑:“因为我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宇峰表示疑惑。
雨葵又道:“为了个不值得去爱的女人天天沉溺,就像你现在、你的样子,你的动作无疑告诉了我。”
宇峰将酒杯捏得更紧,他不得不承认自己已陷入沼河无法自拔,他憔悴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悲伤道:“你看得出?”
雨葵摇了摇头,叹息道:“情爱所带来的精神摧残,远比任何一种折磨痛苦,就像青绿的树叶突然变黄,是个瞎子都能看出。”
宇峰:“瞎子?”
雨葵:“瞎子虽看不到,却能感觉到。”
宇峰:“你也是感觉到的?”
雨葵:“我没瞎,不仅能感觉到,而且还能看到。”他接着道:“或许再过两年我也会觉得现在的自己很可笑。”
宇峰还是不懂。
“因为我不该安慰你。”来吧…喝酒!
要一个人承认自己的感情失败,并不是件容易的事。等到了不能不承认的时候,那种感觉已不仅是羞辱,而是悲伤,一种充满了痛苦和绝望的悲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