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爹爹看着来的人,此人虽戴着头盔,将脸遮的严实,但丝毫不能遮挡他眼里流露出的恶意。在看清来人后,爹爹也显得很紧张。
来人在我们面前停下,缓缓举起手中的剑,指着爹爹”萧思温,你好大的胆子”。
我全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此时他赤红着眼睛,狠狠的瞪着爹爹,仿佛要将爹吞进肚子里。
是了,这位放冷箭的,不是别人,正是当朝圣上,穆宗皇帝,所以他拿着剑对着爹爹的时候,爹爹是不能躲闪也不能反抗的。
只是我很不明白,爹爹平时与人为善,与世无争,连史学界也评论他”毫无建树”,这么一个好似领了闲职的爹,到底是哪里得罪了皇帝,要让他一再惦记。
我们就这么僵持着,冬日的风在林子里呼啸着,发出呜呜的声音,偶或有几只不知名的鸟拍打着翅膀飞过,更让这片林子充满危险的味道,我甚至能感觉道冷风吹在脸上,刮的皮肤生疼。而爹爹微微发抖的手,诉说了他的紧张。
就在我以为皇帝会有所动作的时候,对面突然叫嚷着冲出一个人来,一下子打破了这种奇怪的氛围。
”见过皇上,不知皇上在此,请恕臣冒昧”来的人大概二十上下的年纪,浓眉大眼,前庭饱满,同样着游猎装束。他似乎没看见发生的事情,在马上对着皇上行了个礼。
皇帝不满的看了来人一眼,又看了眼爹,什么也没说,打马走掉了。
我长长地舒了口气,爹爹显然也放松了紧绷的神经,对着来人拱了拱手,两边人什么也没说,各自走开。
后怕的看着爹爹,他疼爱的摸着我的脑袋”吓着了吧”。
我点了点头。
”不怕,爹爹在,总能保护你”。
我惊魂未定的点了点头。
”罢了,回去吧”爹爹看我一副胆战心惊的模样。
我们回到了营地,我窝在爹的帐子里烤火取暖。爹亦皱着眉头,不知在想着什么。
晚些时候众人都回来,爹带着我去场子中央汇合,大家将打的猎物堆在面前,由皇上的侍官清点。
“耶律斜轸獐子一头,野猪两头,鹿三头,兔五只,共十一头”。
“耶律休哥野猪三头,鹿四头,兔三只,共十头”。
“耶律喜隐,熊一头,鹿一头,兔四只,共六头”。
内官一一清点过,我和爹爹打的那几只野兔,成了垫底。
“于越家的小公子果真越来越勇猛了,看样子下任于越非他莫属啊”皇帝夸奖韩隐到。
“哈哈哈哈,谢皇上,皇上过讲了”!一个六十来岁的老者笑声洪亮。
“看赏”!
侍官将奖品奉于韩隐面前,是一把匕首。
韩隐拿了匕首,将它拔出鞘,左晃右看。一些年纪与他差不多的子弟纷纷凑上前来,大家逐个看了又看,更有一个拿出自己的佩剑,用匕首砍了试,剑上留下了齐齐的豁口。
“好刀,好刀”众人更羡慕韩隐,韩隐拿着匕首,眼里藏不住兴奋的光芒。
我看着他臭屁的模样,心里很是不爽,不就比逊宁多打了一只兔子,至于那么能吗?一把匕首而已,那么小,上战场也不能杀敌,只能做装饰用,哼。
我不满的瞪了他一眼,可韩隐少根筋,误解了我,见我看他,更加乐呵。他朝我扬了扬手中的匕首,挑了挑眉,一副欠揍的模样。
就在我瞪韩隐的同时,感觉到有人也在盯着我看,顺势望过去,是刚才那个老者,大约五六十岁上下的年纪,身体壮士。大络腮胡子,脸上有几处刀疤,显得有丝狰狞。双眼精明,透着能看穿一切的光。见我注意到他,也平静的看着我。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就是大辽当代的英雄,于越耶律曷鲁,也就是阿鲁敦于越。
大多聚餐都以吃喝为主,今天正好有现成的野味,由厨子烤好了负责端给各位大人,皇帝先挑选自己喜爱的,然后由今次的第一再做挑选,做为特殊的奖赏。
如此一来,韩隐更臭屁的鼻孔高高在上。阿鲁墩于越爽朗的笑声也回荡在空旷的场地上。
有些世家的子弟趁着酒劲,到场地中央表演摔角,也有些互相击剑助乐,一时间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滚,这是什么东西,烤的这么难吃,拉下去砍了”!突然皇帝怒喝的声音传来。
大家都停了下来,一个内侍惊恐的跪在地上,不住的发抖。
“听见没有,拖下去砍了,你”穆宗指了指侍卫“你没听见吗?是不是要抗命?一起砍了”!
那侍卫惊的跪在御前。
场中一时静的落发可闻,穆宗醉酒之时,最是暴躁,没人敢说什么,更没人敢去求情,何况只是一个厨子,和一个侍卫。
就在这时,一阵悠扬的乐曲传来,打破这将死的静溢。大家寻声望去,黑暗中有一个窈窕的身影款款而来。
山中的夜晚透着入骨的寒,来的人却只着浅黄色单裙,上身套了个碧绿色镶嵌白边的对襟小夹袄,脑后随意挽着一个髻,别着根碧玉簪,显得简洁干净,耳戴长长的珍珠坠,在耳边悠悠的晃来晃去,衬托的整个人都顽皮了不少。
曲声悠扬,细细听了下,却是汉地的调子。”采莲六月西湖中,人面桃花笑从容。谁家女儿思春暮,碧波湖上望郎君”。
来的人边歌边舞,待近些,才看清,居然是贵妃。不似那日浓妆,今日的她打扮的很素净,五官也被描绘的精巧细致,当真像是一个待字闺中的女儿家。但是如此一来,也和我更为相似了。
周围的人都静静的看着场子中央的女子,远处是点点的星光,在这个清冷的夜里格外的闪亮,近处篝火熊熊,印红了她半边的面孔,倒显出几丝娇羞的美态来。
突然山中寒风乍起,吹的她衣襟猎猎,仿若月宫的仙子,欲乘风而去。皇帝呼啦的从位子上站了起来,几步走到她身边,低声询问道”是你吗”?
他这一举动,所有的人都呆住了,只见他伸手揽住贵妃不及一握的细腰,目光灼灼”是你吗?真的是你吗”?周围一时间静的落叶可闻。
皇帝此时的目光,深切而迷离,他将贵妃揽的那么紧,指节都在不住的颤抖,好像极力隐忍压抑着什么,大家看他那样,知道他已经醉了。
”是我”贵妃深情的看着皇帝,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柔兮”皇帝轻唤了声,下一刻便死命将贵妃揉进了怀里。
虽然他那声仿若叹息般的轻唤很小,但是却明白无误的传到了大家的耳朵里。
父亲的身体一下子僵了,实际上从贵妃出场之时,父亲的呼吸就有些不平顺。
我回过头看着父亲,他脸色出奇的难看,此时正和其他人一样,紧紧的盯着皇帝二人。然而父亲的眼中还多了些他人不可见的哀伤,我突然想了起来,我那个娘亲,好像就是叫做柔兮的。
一时间我被自己这个想法吓坏了,直直地愣在了原地,不敢看场中的二人。有些年纪较大地,显然是知道些什么,或者猜测到了什么,目光不住地在皇帝,贵妃,父亲,甚至我之间游离。
这样诡异的场景,众人异样的目光让我感到非常难受,回过头求助于爹爹,却见他眼神中也透出些许无助来。
这显然是贵妃邀宠的手段,但是身为臣子的,能将他二人怎么样呢?虽然大辽民风开放,但若是涉及皇家丑闻,也不能轻易善终。
我只想做个平静的穿越者,就这么难么。朝前看去,看见韩隐面色不善,死死的瞪着我,我缓缓闭了下眼睛,心里苦笑,如今这个场景,和我有什么关系?连你也瞪我,是为什么?
正当我心下难过,潜意识的,感觉有道关切的目光一直追随着我,睁眼看去,果然是逊宁眼神关切而心疼的看着我。
他眸子明亮的如星辰,却又坚韧如山中磐石,眼角眉梢透露的温柔,如浩瀚江水,将我层层包围。
他就那么定定的看着我,眉头微微的皱在一起,诉说着他的担忧。突然之间斗转星移,时光逆流,我顿时觉得自己受的委屈都不算什么,只希望他的眉头不要皱得那么深,于是轻轻的对他笑了一下,然而这一笑却加深了他眼中的哀伤。
我看着他,四周好像再也没有其他的人和物。那时我没有留意到韩隐的目光又沉了几分,而有些人也快要将注意集中到我们身上。
逊宁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很快的收起了目光,微微低下了头,错开了我的视线。等他再度抬起头时,眼中恢复了往日的平静的淡然,好像刚才那一切都是我的错觉。
朝中之事,不若明哲保身。耶律休哥,大辽的皇亲,穆宗的族叔,即便是年纪还轻,安能不知这些?我感激他的关心,只希望没有人注意到,不要引祸与他。
定了定心神,想要提醒一下父亲,却看见他的神色也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似乎不关己事情一样,冷眼看着场中的二人。
皇帝深情款款的看着贵妃,贵妃也回望着他,在那样勾魂的眼神中,皇帝终于不能把持,一下子打横将贵妃抱起,快步往自己的帐子中走去。
大家都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再加上方才的事,皇帝又匆匆的退场,众人便很有默契的散了。
看了眼刚才皇上喊打喊杀的两个人,依旧跪在原地。
我紧跟在爹爹身后往自己的帐子中走去,而皇帝的帐子中,也已经响起了某些少儿不宜的声音。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不知此时父亲心中,做何感想。我沉默的跟在父亲的身后,一路回到了自己的帐篷。
直至第二日早上,皇帝也没有召见各位大臣。早饭时分我去给父亲请安,却被随从拦在了外面,说父亲不便见客。
见客?我是客吗?有些哭笑不得,也只好作罢,然而当我转身时,却不经意看见父亲的帐子中隐隐约约透出几个人影来。再看看父亲帐子周围,虽然有些人装作不经意的走动,但是却不时的扫视着周围,似乎很警惕的防备着什么。
感觉到了一股阴谋的气息,脚步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身后有人快速的拉了我一把”小姐小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