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紫玦从小到大都被称之为怪物。
她爹娘也算是老来得子,她娘是在四十岁时生下她。十五年前,安夫人生产那日,稳婆第一眼看到女婴时脸色被吓得跟猪肝似的,当场扔掉手中女婴举着刚替安夫人接生完的那双血淋淋的手发疯似的跑出产房,嘴里不停颤抖地喊着:“怪物啊!怪物……”
在门外踱步着急等待的安老爷见到这个场景更是直冒冷汗,被扔在地上的女婴模样长得极为怪异,额头顶上长有犄角,小小的犄角像一棵小树杈一样,肚子上还长有紫色的像藻一样东西并且还有些许大小不一的紫色鳞片。由于才刚出生身无寸缕而且又被扔在冰冷地板上的原因皮肤和头顶上的犄角被冻的发青。
看着地上这个半人半兽的女婴,安老爷顿时感觉头皮发麻,他难以置信的看着地上的怪物,不停问道自己,这真的是我的孩子吗?但他更担心的是他的夫人,还好安夫人因为生产导致的疲劳过度而昏睡了过去没有来得及看到她诞下来的怪物。
安老爷便命令下人们赶紧把地上的婴孩拾起来用布包裹好,下人们看到那物后个个都畏畏缩缩,止步不前谁也没有胆量去碰她。安老爷大怒骂了她们一通才有人抖着双手,闭着眼睛把她抱起来。
安夫人醒后没有看到孩子,索性便询问孩子去哪儿了。安老爷担心夫人会承受不了打击也不打算将那怪胎抱给她看了,可是安夫人一醒来就死活哭闹着要见上孩子一眼,安老爷也拗不过她只好派人将怪胎抱到她眼前。下人把孩子抱到她面前时那抱孩子的双手还一直抖得厉害,看到襁褓中孩子后安夫人着实也被吓了一大跳,但是她还是愿意从下人的手里接过孩子,慈母的眼光看着襁褓中的她,小小的她看到母亲后居然会笑,安夫人看到这孩子笑的样子极可爱,所以之前的害怕也减少了许多。
安老爷似乎没有别人家新添小孩的喜悦,倒是愁眉不展,“夫人,依我看我们还是尽早将她除掉吧。”安府也算是在这镇上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要是让外人都知道安府夫人诞下了一怪物,岂不是让安府落人笑柄,颜面扫地,让世人指指点点。这也正是安老爷所担心的。
“老爷你怎说这样的话,她模样虽长得怪异了点,但她始终也是咱们的女儿啊,也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安夫人低着头看着被布随意包裹的她,心里的酸痛一个劲一个劲的翻腾着,再看看女儿看她的那小眼神和脸上绽放的小笑容,这叫她怎忍心丢弃掉她。
“夫人……”安老爷皱着眉头,气的连话都接不上来,只是背着手佝偻着背绕着房间转了几圈,欲言又止:“夫人,安府出了一怪胎这消息倘若传了出去这如何是好?让老夫这颜面何在啊?”
“我不管,如果你为了自己的颜面执意要将咱们的女儿除了,那你就连我一起除掉吧……”安夫人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威胁道。
安老爷也为人实在,看到妻子如此袒护孩子,再看看这孩子也委实是可怜,也便打消了灭掉这孩子的念头。于是点头同意愿将她留下,不过他还是不愿承认他是她亲爹的事实。
现在紫玦也满了十五岁,自她记事起除了她的娘亲,自己就从来没有被人待见过,但是娘亲在她十岁那年就撒手人寰了。她娘亲在世时父亲也没这么故意逃避她,大多时候也只是装作看不见罢了,但自从她娘亲走后她的父亲就变得更加厌恶或者是害怕她的样子。他甚至不想见到她,就连吃饭时也不愿与她一起,还让她搬到后院去怕她的模样吓着人,从小没有人愿意理她,就连府里的下人们看到她都会被吓得躲得远远的,她从来就没有被允许踏出安府的大门到街上去游玩过,因为这些,她的内心很是无奈和孤独。
这天,紫玦向往常一样无聊的靠在后院院中的木椅上嘴里含着一棵狗尾巴草干巴巴地看着一贫如洗的天空,就等着把自己看睡着了然后一觉醒来又是新的一天。
突然天空中瞬急闪烁过一道十分刺眼的白光和一道紧跟其后的黑影。
“喵,喵……”
过了没好大一会,除了风吹动叶子发出的声响,紫玦还清楚几声凄惨的猫叫。于是她便站起身来循声找去,走到院子里靠墙的那个角落她看到了两只猫,一只是白得无瑕的白猫,另一只是黑得纯粹的黑猫。黑猫一直围攻着白猫发出一种让人听了害怕的尖叫声,即使是在白天两只猫的眼睛都冒着不同种颜色的光,白猫白色的毛发上粘满了鲜血,搭在青石板上的两只小爪子已经血肉模糊,伤口也还在源源不断的冒出血来。看到她来,白猫的眼睛一直盯着她,似乎在请求她救它。
心地善良的紫玦也不忍心眼睁睁看着受伤的白猫被黑猫咬死,于是就拾起身边的竹竿去吓走黑猫,当竹竿拍到黑猫的身体时便把它惹怒了,正当黑猫准备跳上去抓她时却从它的眼睛里看到了一丝恐惧,于是黑猫就着样被吓着无影无踪了。紫玦只是鼻尖一酸,心想就连一只猫也被她的样子吓着,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现在只剩下墙角这只受伤严重的白猫了,她想伸出手去帮助它但是又害怕自己会吓着白猫,她只好蹲在离白猫有一段距离的地方看着它嘴里喃喃道:“小白猫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黑猫已经被我吓跑了,现在你安全了。”
从白猫的眼神里她却没有看到一丝害怕的目光,倒是流露出恳求和感激的神色,它是希望她能够替它包扎好它身上的伤口吗?她也想帮它的,只是担心她靠近它时它会因为她的样子感到害怕甚至会落荒而逃,这种事件虽然在她身上发生得太频繁但是她却十分不喜欢这种被遗弃和被孤立的感觉。
“喵……”白猫叫得很温和,没有之前的那种撕心裂肺了,一双水亮水亮的淡墨绿色眸子温和的看着她。
紫玦心头一震,这种和善而毫无惊吓的眼神只在娘亲的眼里见到过,原来这只白猫并没有害怕她而是想把她当朋友。
见白猫对自己没有敌意,她便慢慢踱步到它身边,轻轻摸了摸它的头,它的毛发好软,棉棉的像棉花糖一样,玉玉的毛发很是顺手,白白的毛色白得不染一尘,只可惜却是粘满了鲜血。
紫玦小心翼翼的抱起白猫,将它放在自己的床上躺着后,她悄悄到府里药房偷了一些名贵的创伤药和一些食物。
学着娘亲的样子为白猫包扎伤口,先打来一盆温热水,用布把伤口大概清洗一遍,再用纱布涂上药轻轻地包在伤口处,白猫疼得缩了缩身子,紫玦却不紧不慢地帮它吹着刚包扎好的地方:“小白猫啊你忍着点,我帮你吹吹就不疼了,以前娘亲就是这样给我吹吹就不疼了呢!”说到这里她便想起了过往,那时府里上下的人都躲着她,都指着她头顶上的犄角说她是怪物。就连她亲爹也不愿搭理她,回到房间她很难过,甚至会怪自己为什么要长成这样?伤心时一时气急她就会拿起匕首一刀刀割着那双可恶的犄角,被割坏的犄角过不了多久就会流淌出墨绿色浓汁,然后就会特别的疼痛,她疼得几次快要晕死去。还好娘亲及时赶到,一边骂她是傻孩子一边仔仔细细的帮她包扎,疼时娘亲就会不停地给她吹啊吹直到不疼为止。
包扎好伤口以后,白猫安静的睡着了。紫玦看着它心里特别高兴,因为这是她第一次照顾别人,尽管照顾的只是一只猫而已。
经过紫玦对白猫的几天无微不至的照顾,它已经好得快要差不多了,伤口也愈合了毛也长得更加焕发了,气色也挺不错。
白猫与她相处得很好,这些天它总喜欢趁她睡着的时候跳到她的身上肉嘟嘟的小粉色爪子在她脸上蹭来蹭去。尽管与白猫玩的很好她也明白白猫的归宿终究也不是她这里,它肯定也有家也有主人,它的主人说不定现在很担心它呢,所以这些天她一直劝白猫快回家去找自己的主人。白猫没有走,即便是她把白猫放走没过多久它还是回来了找她了。
看来白猫和她一样都舍不得对方,于是她便产生了收留白猫的念头,正好终于有陪她玩的玩伴了想想以后再也不会像以前一样孤独了。
“小白猫啊,小白猫你说我叫你什么好呢?”紫玦把软绵绵的它抱在怀中,纤细的指甲陷进它的毛发里抚过来抚过去的,看着白猫白白的毛发就像天上那一团团云卷云舒的棉花云,白白软软的看起来极为舒服,“小白猫,那以后我叫你云舒好啦!”
”云舒,云舒。”她一声声唤道,白猫一下子窜到她脖子边两只粉嫩的小爪子肉垫倚在她两肩上,伸长它的脖子舔着她的脸蛋,它的舌头触碰她脸上的皮肤时产生”沙沙”的感觉把她弄得咯咯笑。
这天夜里,天上的星星璀璨夺目,月亮铺撒在窗棂上的银光与云舒的毛色融为一体,好不和谐。紫玦睡的正香,云舒则是摇着尾巴蹲在她肩膀旁用尾巴帮她驱赶着夏虫。
云舒的耳朵好像听到了什么似的敏感一动,有人故意往紫玦住的地方倒了大量的油,一把火扔下来,四周突然冒起了呛人的浓烟,火喷了出来一下子把周围照得跟白天一样明亮。
云舒立刻用爪子摇着紫玦的手,紫玦睡得迷迷糊糊,轻轻推开云舒的爪子,嘴里模糊不清道:“云舒别闹了,明天再陪你玩啊,乖,快去睡觉。”
云舒干着急起来了,它就又用舌头舔着她的耳朵和脸颊,还不停的叫。费尽千辛万苦终于把她弄醒了,她醒来时便慌了神,火势越来越大现在喊人估计也没几人会来救她。
紫玦第一反应就是抱着云舒冲出火海,她眼睛一闭硬着胆子冲了出去。睁开眼睛结果发现自己没事还好好的,云舒也没事。太不可思议了,分明就火海里走出来的,竟然毫发无损。
火势蔓延开来,生生吞咽了她所住的院子,难道是她的父亲所为?再向别的院子放眼看去整个安府大宅都沉陷在熊熊烈火中,紫玦脸色一沉,眼泪夺眶而出。云舒的爪子不安分的在她脚下抓来抓去,好像在劝她现在逃亡要紧,不然火一会就会侵没一切。
紫玦蹲下来抱起云舒连夜逃出了安府。
第二天,醒来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间破庙里,四周除了一些杂草和之前有人烧过的火堆以外就剩下一些蜘蛛网了,好像身边还缺什么,对了,云舒没有在,它去哪儿了呢?紫玦四处找着它,“云舒你在哪?云舒……”
“喵……”云舒小小的身影出现在石庙门口,它屁颠屁颠的走了进来,嘴里貌似还叼着什么东西。
紫玦看到它后满心欢喜的走过去,才看清楚它带来的什么东西,除了一些包子它居然叼来了一块黑色纱布,看着这块纱布许久紫玦才明白云舒是怕她的样子会给她自己带来不便于是便找来这东西让她好有遮掩。她感动得快要哭了,世间竟会有如此通人性的猫,可是她也很无奈,现在家也被烧了身上什么都没有在加上自己长得这么怪异今后的日子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云舒你走吧,现在我都自身难保了,也无法照顾你了……”紫玦依依不舍的看着云舒,心里万般无奈,云舒没有理她它继续舔着自己的毛发和小爪子。
紫玦最终还是于心不忍,她决定留下云舒了,她对云舒承诺过只要有她在她便不会丢弃它。
走出破庙,行在街上的紫玦一脸惊奇她从来就没有见过这么的人来来往往,好不热闹,还有这么多各式各样的食物和新奇的玩意儿。原来府外的风景是如此的美啊!还好有云舒找来的黑色纱布为她遮盖住那双足矣证明她是怪物的犄角,路人们也没怎留意她,顶多就是新鲜她怀中的白猫,云舒成天除了玩最重要的报负便是睡觉了,走在大街上也睡在她怀里跟头死猪一样,打着鼻鼾“咕噜咕噜”的。
“听说昨夜镇上的安府里失大火了……”路过一家茶楼便听到了一些喝茶打发时间的闲客围成一桌边磕着手中瓜子边议论起昨夜之事。
“唉,也可怜那一大家子人喽!今早衙门赶到时安府早就被烧成了灰烬,还找到数十具被烧焦的白骨。”
“你说这安老爷也是招惹到了谁?怎么遭到如此惨绝人寰的报复啊!”
“嘘……我猜呐,可能是因为安老爷经商时得罪过别人,人家这不找上门来了嘛。”
“唉,你说吧这事在人为,做事啊咱们凡事都要处处留心点好,万一哪天仇家找上门来可就不好喽。”说罢这些闲聊的人们意犹未尽的喝完桌上的茶水,摇着袖子走开了茶楼。
听到这里后,紫玦的眼泪早已模糊了眼睛,泪水瀑布般肆意淌了下来,云舒的毛发都湿了好一大片,舔一舔还有咸咸的味道。于是云舒把头使劲在她怀里蹭来蹭去的安慰她。
突然一阵风迎面而来,吹掉了她头顶上的纱布后,那两只树杈一样紫色怪异的犄角毫无保留的露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