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见过人飞没有?”乐添瞪着克新道。
克新正用他一双吃力的手在给自己口里送饭,好不容易嚼了几口,这个时候差点吐了出来。“我见过自己飞,就在被摩托车撞飞的时候,”
“你开玩笑呢你,你哪飞得起来啊?”
克新翻了个白眼,接着继续用他那双艰难的双手吃饭。
“我说正经的,我这辈子从来没有感觉过‘飞’这个词是可以用在一个人身上的。”
“那是一个字,先生。”
乐添不顾,继续说,“那感觉太帅气了,就像整个人的身体都连着脚下的滑板似的,怎么都不会掉下来,而且连续地在两边飞来飞去,上下、降落,中间完全没有不连贯的,重点你知道是什么吗?她还是个女生啊、女生啊!”他摇晃着克新的手臂。
克新皱眉忍着被摇晃的痛,问道:“你去看了玩滑板?你上哪看的呀。”
“就在蓄猛外头住的地方的附近,一块小空地上,有个那个专门用来滑板的弧形台子,好几个人就刚好在那滑着,天呐,那个女的真的是太厉害了呀!”
“没要电话号码?”
“说什么呢你!”
“这种时候不应该要电话号码吗?”
“喂,我只是觉得她滑得很帅气,无缘无故上前去要个什么电话号码啊,会被当成变态的好吗!”
克新轻笑一声,随后看着乐添身旁一袋子衣服,脸色一沉,“你他妈要搬来跟我住吗,赶紧给我滚。”
乐添猛一拍他,“你想多了你啊!我他妈才不要住在医院呢,我是准备去蓄猛那的,你们都不在寝室,我一人住得太无聊了,结果蓄猛那个混蛋恰巧又不在他家那里,我就只好到你这来了。”
“哦,谢谢你顺带——来看我啊。”
“瞧你说得什么话?拼命赶我走的不还是你啊,这会又嫌寂寞了啊。”
克新将被子一拉,“我没嫌寂寞啊,告诉你,除了你,我可是有别人来看的。”
“不就蓄猛么?要么就你打鼓的那几个……”
“不,来看我的可是个妹子哦。”
“啊!谁、谁啊?”乐添觉得这简直是火星撞地球啊。
克新故意咳嗽了几声,扯高了声音说道:“就是那个吵着要见我的比赛女冠军。”
乐添一下傻眼了,“你说什么?那个女杀人魔来看你了?!”
“什么杀人魔呢,把人一女孩说得那么不堪作甚啊……”
乐添立马来气了,“哎哟,我说你们这一个个的,见着了妹子,脑袋里都跟掏空了一样啊,先是蓄猛,再是你这当事人自己,全都因为对方长得好看,就立马既往不咎甚至缴械投降了是吧!都什么出息啊你们,你到底知不知道是谁害得你成这样的啊!”
克新很镇定地看着他,“乐添,不怪人家,这种事情,谁也说不准的。”
“怎能不怪她啊?凭什么不怪她啊!是她先要来找你麻烦的,明明你他妈一点错都没有,硬是要来被她找麻烦,这女的是不是脑子有病啊!然后就把你害出车祸了,还就此剥夺……”乐添看着他那双手,接下的话一下子哽在了喉咙里,说不出来。
空气一下变得沉默,克新也一句话不说,只是低头看着床单。
乐添双手抱着头,又扯到了这种话题,他真的不知道该说什么,他其实一直害怕跟克新直接谈到“放弃打鼓”这个话题,他是最清楚克新是有多么热爱打鼓的,所以他才会作为兄弟,那么不顾一切地去帮他争取一次表演的机会。他仰着头,不敢面对这时的克新。
“呵……”没想到克新笑了,他看看乐添,再看着床单,“就当我已经出过气了,一切也都过去了,其实这辈子我也没想着靠打鼓打出个什么名堂来的,真的,兄弟,能那么一次在舞台上肆无忌惮地打鼓,而且还没被人欣赏了,我就够了。”
乐添静静看着他,见着克新脸上的笑容,他第一次觉得这个人的笑,能够让他感觉是如此残酷的。
“我没事了,真的没事啊,不打鼓,我再该学别的乐器呗,弹琴拉琴这些要都是不行,那我干脆去练嗓子吧。哎,说到嗓子,我刚跟你说了吧,我已经出过气了。”
“什么出过气了?”乐添不明白。
“就那个女冠军啊,我不跟你说她唱得有点那什么,不怎么太行嘛。”
“啊,你好像是说过。”乐添想起来了。
“然后那天她来看我,我亲自跟她说了。”
“啊?你直接跟她说了!”
“嗯。”克新显得一脸自豪,“我说她唱得缺乏力量,哎哟,当时她身为一个冠军,那叫个气的呀,看着她那自信的脸被挑衅,我这心里就瞬时平衡了。”
乐添感到不可思议,“不会吧,你就这么……算报复她了?”
“我也没想着报复她。”克新实话实说,“就是说出我的真实想法,只是当时那一下没想到还挺解气,让她也稍稍明白,为什么那个音乐人选了我,而没选她,也算是给了她一个解答咯。”
“你行呐!”乐添喜笑颜开,一拳打在他的胸上,“这欺负报复女孩子的事你做得真行啊!”
“严格来说,这不叫报复,只叫客观性陈述,然后刚好动了她那根傲骨而已。”克新说得一本正经,她不就是觉得不公平嘛,我这么一分析实际,她不就立马解了?同时也必然不服气,凭什么她一个冠军要被我这么批评啊,所以她啊,就说以后要再来唱歌给我听,你说我这不是算赚了吗?”克新就开始在那嬉皮笑脸了。
“你等一下,等下,她说她还要来?”
“嗯啊,怎么了?”
“她就是你的克星啊!克新,你他妈还嫌被她害得不够,你是不是非要等到自己的双腿也废了,直到全身都废了,你他妈才能罢手啊!你们是不是都中了那个女魔头的咒了啊?”乐添激动地拍桌子道,“你他妈是不是有病啊,还要她来?!”
“你他妈才是有病吧?”没想到克新反击,“人好好一姑娘,只是稍微自信过了头点,怎么就被你说得这么不堪呢。”
“哎,我说你该不会是想追她吧?也对啊,从来没有女孩子来这么探望过你,即便是你班上那些所谓的玩得好的女同学,就这一个你就立即抓着不放手了是吧?也对,这么一想,我也能理解,只是我真希望你稍微为下自己下半辈子考虑考虑啊,这么一个红颜祸水,有了第一次就坚决不能再有第二次,你他妈连这种道理都不懂吗!”
“你是哪个封建阶级滚来的太监啊。”
“你说什么?”
“你能不能稍微为我考虑一下,我只是想要跟她和平相处……”
“我就是在为你考虑啊,你知不知道,我当时见着这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女的我就倒胃口!一开始还想着她莫非是你女朋友?还想着你果然也是个好长相的家伙!后来一听蓄猛说是个想着找你麻烦的货色,我当即就直接想把她揍了你知道吗?可惜那个时候她已经被蓄猛送走了!”
“够了啊,程乐添,麻烦你,别再说了行么?”
乐添重重喘着气,手叉着腰在那来回踱步,终于沉下口气,“算我求你了行么!尽早地跟这娘们划清界限,不要再让她来祸害你,你听到没有?”
克新屏息凝神,看着乐添那张通红的脸,他无言以对。是啊,乐添无论如何都是那个一心想着要帮自己的人,乐添对自己怎样,自己还不清楚吗?他现在只不过是在以某种极端的方式继续护着自己罢了。对啊,即便自己可能真的对那女孩有点好感,但是终归是这么一场事情,尽早地让那个女孩从愧疚感中脱身,自己也才能获得永久的安宁。虽然乐添肯定想不到这个份上,但他就是简单粗暴地在为自己考虑,还需多说什么呢?对于那个女孩,面子也算是挣够了,还想着进一步发展吗?没必要了,确实是。
而这一切都是在乐添走了之后,克新独自一人时才想通的。而当下,他只是对着乐添道:“你先回去吧。”
“你答不答应我?”乐添抓着不放。
“你先回去行么?”
“你他妈就一孙子!”乐添气哄哄地甩门走了。他走到外面,气不过地一屁股坐在了走廊里的长椅上,他心里就想不通了,他们那些人,那么护着那个女的到底是几个意思?按照乐添这种最直闯的方式,不说揍,也必须是狠狠地骂那个女孩一顿啊。这好了,克新还他妈想着跟她做朋友,脑袋真是被狗啃了!
这时,旁边做清洁的一个大妈走了过来,拿起乐添旁边一垃圾桶的盖子,准备把里头的垃圾倒到大桶子里去。乐添只是不由得一瞟,突然,一个小小的长方形的纸片东西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随即伸手去阻拦了大妈将它倒走。
“你干什么?”大妈冲他一吼。
“对不起对不起!你能不能让我看看那个是什么?”乐添央求着,才从大妈手下把那个方形的东西拿起来,一看,他立马就像五雷轰顶了。
“你还要不要?”大妈没好气地问他还要不要别的垃圾。
“不要了……”乐添回答的声音是飘的。
大妈将这里的垃圾清理完,走了。而这时,乐添将这长方形纸片攥在手里,死死地攥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口像遭到了暴击,他此时无比后悔之前为什么那么对着克新在那大吼大叫,自己有什么资格那么吼他?真正放弃了梦想放弃了人生这一次机会的是他,不是别的旁人,他们旁人能清楚什么呢?亲手将自己的梦想放下,还淡然得跟尊弥勒佛一样的人,你怎么可能知道他内心里经历了哪些?
乐添此时手里攥着的是那张音乐人秦鑫的名片,当时乐添亲眼看着那个音乐人将其递到了克新颤抖的手上,而此时它却出现在了垃圾桶里,并且极其整洁如初,没有被撕碎,没有被折叠——最后克新是像以告别一个故人的姿态,原封不动地,将它永恒地舍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