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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十一

克新望着门被打开,原本想着一定是乐添那个闹腾的家伙,正准备着要把他给轰走,然后进来的这个人却是十万分地出乎了他的意料——他这辈子都未曾想象过会有这么一番情景出现:一个打扮得不是一般花枝招展的漂亮女生,梨花带雨地,缓缓走进了他的视野里,并且那女生的目光是牢牢随着他去的。克新难以置信这是冲着自己来的,他不禁转过头去看看自己身后还有没有人,以确认那个女生是在看自己而非只是把自己当做了一个穿透的背景。当然,他回头看到的只是一堵墙,再怎么照例说,那个女生总不会死死盯着一堵墙的。那么,就还有一种可能了,就是,这个女生走错房了。

黎彩嘉推开门走进来,她四下望去,只见得那一张病床上坐卧着一个人,听蓄猛说他是双手都包满了白色纱布的,而那边那个人恰恰也是双手都缠着纱布。只是,她没想到对方竟是那么大只,身材肥胖,这确实与黎彩嘉想象的相去甚远啊。然而,当她下一秒强烈意识到面前这个人因为自己而被毁了梦想时,她所有的歉疚感就全都袭来占满了她的身心,全然怂恿着自己朝着这个男生走去,以一种不可阻挡的力量前去。

克新一瞬闭上眼睛,他想着这多半是在做梦,一个完全不认识的漂亮女生一下冲向自己面前什么的,这是漫画里才有的情节,多半下一秒睁开眼,就会发现那个人变成乐添或者是蓄猛了。然而当他再度睁开眼,黎彩嘉那张好看的面容还是呈立在那,他就觉得这不对劲了,实在太不对劲了。然而还没等到他开口,对方先说话了。

“你好,你是克新吗?”黎彩嘉试探地问着。

这是一把女声,切切实实的女声啊!克新睁大眼睛,他不可思议着,支支吾吾地回答:“我……我……呃……我是……是!”

“真的是你啊,我……我还以为不是呢。”黎彩嘉略显尴尬。

“我是克新,那个……你、你是?”克新已经明白这不是梦了,既然是现实,就努力淡定去面对吧。

“我、我是黎彩嘉,那个,是那个……”她真的不知道怎么介绍自己了。

“哦,你好,你好。”克新赶紧道。

“那个,你要不要紧啊?”黎彩嘉盯着他的手道。

“啊,我的手啊,被车撞了,不过没事的,只是要住院观察几天,然后纱布拆了就没事了。”克新只在那一个劲解释着。

“不是的吧……”黎彩嘉的神情立刻忧伤起来。

“啊?”克新极度疑惑地看着她。

“不是没事的吧,因为我、因为我……你再也打不了鼓了吧!”黎彩嘉说着,泪水直流。

克新脑袋里一声炸裂,瞬时他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也搞清这女孩是谁了。他原本抬起来的手臂缓缓地放回了床上,然后,他就这么盯着这个女孩直流泪,就像在看一场窗外的降雨。

蓄猛站在病房外,他没想过进去,他猜也猜得到里头大概是个什么情况,即使听不到里头传来的黎彩嘉那持续的哭声。他知道克新是个喜欢漂亮女孩的人,也大概能了解黎彩嘉是个真心实意有愧疚感的人,于是这么一种局面只能让当事的这俩人自己去寻得一个结果,蓄猛他根本无法插足什么。

黎彩嘉哭得差不多了,总算也就停下了。她再度从包里掏出纸巾,自己在那擦着。

克新盯着她那张哭花的脸,突然有些心疼,总算是极平淡地开口道:“别哭了,弄得像哭丧似的呢。”

黎彩嘉立即转头来,略为愤怒地,“你怎么这么说?咒你自己死吗?”

“不,我不是咒自己死,我是说我还没死呢这,就被你一女孩给哭成这样,哎,突然心想着,要是哪天我真死了,除了我妈以外,估计没第二个女的会像这么哭的了。”克新苦苦一笑。

黎彩嘉一时愣住,停止了哭,接着说道:“对不起啊,但是、但是你这……不是再也不能打鼓了吗?就因为我愚蠢地嫉妒你……硬是想要找你说个理,结果就害得你、害得你成了……”

“没事————”克新大声盖过她的话,“只是多半不能打鼓了,生活起居肯定还是没问题的啦,我肯定还是会活得好好的啦,你放心啊,不要有任何愧疚感,是我自己走路不小心,别想太多啊!”

“可那是千载难逢的被音乐人看上的机会啊!虽然那个音乐人很讨厌,可是他毕竟是个音乐人啊!”黎彩嘉激动地说。

“他很讨厌吗?为什么?”克新禁不住问。

“他……你不知道,他之前明明约好要来看我排练的,结果突然爽约就不来了,简直就是耍大牌嘛!”

“哦……还有这种事呐,那……”克新咂咂嘴,“那你还真是优秀,都能提前约到音乐人见你啊。”

“都说了他爽约了没来好么!而且最后他都没有选我,即便我是冠军……不,我不是说他不该选你,我只是……”黎彩嘉焦急地实在不知怎么说了,“他就是讨厌!当个音乐人就拽屁的样子!我迟早有一天一定要拽到这种家伙头上去的!”

“嗯,加油哦,你的歌声很好听的,真的,唯独嘛,少了点劲……”

“什么?”黎彩嘉态度一转,“你说我少了什么?”

克新此时很大胆地直面她,因为当天的音乐节比赛时黎彩嘉化的妆与现在的很不一样,所以导致他一时没有认出来,而此时仔细看着她后,他才缓缓将那个舞台上唱歌的冠军与之重叠了起来,并由此郑重给予评价道:“你的歌声很美,但少了点力量,就像是敲鼓的力量,类似于感情之类的吧。”

黎彩嘉这可就瞬间不满了,“你是在批评我的歌吗?你觉得我唱得不好吗?”

“我没有觉得你唱得不好,只是……呃,可能站在我一个打鼓的人看来,你的声音少了点力量。”

“我又不是打鼓,我只是唱歌。”

“但是,这是相通的呀,类似于感情的东西……”

“哦哦,我懂了,你是想告诉我,为什么你能被那个音乐人选上,而我不能了是吧?”黎彩嘉直接有些愤怒了,叉起腰来。

“不不,我绝对不是这个意思,你要知道,那个音乐人找我,纯粹是因为他刚好缺鼓手而已,我可能也就这么阴差阳错,被他恰巧撞上了吧。说真的,我根本不觉得自己优秀,我只是幸运而已,真的,就是幸运罢了。你要知道,当时还是我身边一个朋友怂恿我上去表演的,如果没有他,我想我根本就不会有这么一个展示自己的机会了。说实话,我已经很满足了,能被那个音乐人看上,至少说明我被得到认可了,其余的都不重要了,还能不能打鼓,我也……”克新说着说着,语气开始颤抖,他用笑掩饰住,“哈,已经这样了,我也只能接受了。”

黎彩嘉的怒火缓缓地消失了,她再度同情起克新,并继续陷入到深深自责中来。她望着克新,突然明白了一点,克新他对于表演打鼓的热爱可能与自己是一样的,只是自己比较张扬,但其实他们是一样的吧。“对不起……”

克新抬头笑着,“真的没事,你别自责了,说真的,要不是这么个机会,我一辈子也不会有这么个荣耀,被这么一个漂亮的冠军来探病的吧。哈,我这辈子就还没被女孩子这么探望过呢,真的,我太谢谢你了。”

黎彩嘉破涕为笑,“真的吗?你那么可怜。”

“是啊,你看我长得也这么胖是吧,虽然总说要减肥减肥的,哎,还是自制力不够啊,每次打完鼓,累了我就狂吃,然后呢也不锻炼,经常也就被他们嘲笑了。”

“他们?”

“啊,我室友他们啦,自从进到大学以来,我可是在我室友的见证下长胖了很多呢哈。”

“你的室友,包括蓄猛吗?”黎彩嘉不由得问。

“哎,你认识他?哦对了,是他打电话喊我回去的,那时他应该就碰着你了,啊,不过你是怎么跑到我们寝室去,知道我住那的?”

黎彩嘉极度不好意思,“我一间间找的,先是那个主持人告诉我了你住哪一栋哪一层,具体哪一间就不知道了。”

“天啊,我居然能被你这样的妹子这么踏破草鞋的去找,此生,足矣!”

黎彩嘉低头笑了,可很快道:“我确实太乱来了,要不是蓄猛他……开导了我,我想我当时都还是会转不过弯来的。”

“蓄猛开导了你?”

“嗯,他跟我讲了很多。”

克新点点头,“我相信,他是这么一个人,只是当时……哈哈,他一定是以为我把你怎么怎么样了呢。”

“什么怎么怎么样啊?”黎彩嘉疑惑。

“呃……”克新觉着这就不好说了,要说蓄猛当时误以为克新把黎彩嘉怎么怎么辜负给弄哭了,这么一个误会,黎彩嘉还是不要知道好了,而关于此前那个“嫂子”的称呼,好在她一时也想不起来了。于是克新转而道,“没事,我只是说,蓄猛是个正义感很强的人,他看不得女孩子哭的。”

“是吗?”黎彩嘉内心里突然顿生好感,“他是个那么好的人啊?”由此想到昨天初次遇见蓄猛时他所做的那些,她内心里也不由得这么认可了。

“嗯,在寝室里,他就跟个老妈子一样,不过最近他倒是搬出去住了。”

“他搬出去住了?”

“嗯,那天你遇着他,也是他恰巧回寝室拿书吧。”

黎彩嘉不由得心慌慌,要是那天蓄猛没有回寝室拿书,自己也不会遇见他,那么会不会也就不会发生接下来克新这场车祸……可是再一想,如果自己没有遇见蓄猛,想到这一情况,不知怎地,黎彩嘉的内心一瞬感到空了一块,导致她不想再设想这种情况。于是她陷入了一种纠结之中,她不知道自己究竟希望是遇见他好,还是不要遇见他好。

没想到克新看出了黎彩嘉的第一层心慌,是的,他只看得到第一层,于是他果断安慰道:“你知道吗,命运这种东西有时就是这样的,我们都无法预知什么,所以你只是去找我了,而你不是撞了我的那个人,就像蓄猛只是恰巧去拿书,然后遇上你,他内心里无法放下在那哭泣的你,所以就打电话给我了。没有什么因果关系的,命运就是这么的……而已。”

黎彩嘉看着他,突然觉得克新给了她一种极强大的力量,那种力量说不清楚,但是却能够支撑着她,继续站在这里,并且不再那么纠结下去。把一切看淡,把一切交给命运,并坦然接受,这样一种心灵力量,大概确实也能感染人的吧。

黎彩嘉从病房走了出来。蓄猛在外头看了看表,大概过去二三十分钟,而这段时间蓄猛则在用手机看新闻。

“好了吗?”蓄猛走上前,问她。

黎彩嘉的脸上连泪痕也干了,此时的她面带着淡淡的微笑,实则有些羞涩,她自己此时也难以控制这种羞涩,就是在面对着蓄猛的时候。“我还会来看他的。”

“是么。”

“他说我唱歌缺乏力量,我打算到时唱给他听,给他听听我的力量!”她一瞬充满斗志地说道。

蓄猛看着黎彩嘉这一姿态,实在没有想到竟能是这样的结果。他不由得一笑。而他这一笑就被此时的黎彩嘉牢牢给收进了眼底,及心里。他怎么笑得这么好看呢?心头某只小鹿开始在那乱撞着,黎彩嘉注视着蓄猛,有点看呆了。

“我们回去吧。”蓄猛转身道。

“哎……哎?”黎彩嘉回过神,“你不进去看看他吗?”

“他会嫌我烦的,现在我想他应该很开心吧,我可不想进去让他不愉快。”

“啊?不会的吧。”

“嗯,我了解他的,我们回去吧。”

黎彩嘉在蓄猛背过身去后,赶紧一下掏出镜子,看了看自己的脸,觉得还行,就再放好镜子,快步地跟上蓄猛的节奏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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