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校园里吹来的风不光是寒意,还带有一丝丝慵懒的气息。
谁都不愿在这个时节多做些无意义的什么,既然被“校园”这种大框架给框定了活动上下限,那么按部就班地去完成一些既定的事情可谓是最明智不过的选择。
然而,这种年纪就总有人愿意去做些额外的事情,朝着梦想、幻象及欲望去奔,他们相信自己的一些东西,也相信这个世界存在的一些事物,譬如机会,譬如好运,譬如爱情。
蓄猛并不喜欢上公开课,然而他却足够喜欢上早上第一节的公开课。这种课随随便便听完之后,他便可以安安静静地回到寝室里,而这个时候的寝室,一般除了他是没有别人的,其他人都上课了,而此时的他只需要安静地将这个上午过完就行了。
他走向自己的桌子,随手翻看着近期的报纸,找着周边租房的信息——他打算住出去。作为一个大三的学生,既不是学霸,也不算拖后腿的,蓄猛而是一早认识到,自己迟早要融入“社会”这个大熔炉的。
刚进大学那会,在其余人等热火朝天忙着社团学生会等等的新鲜时,他找到了人生第一份零工——做一家餐饮店的服务生。边工边读,这成了他的大学生活常态。他没考虑过奖学金,他明白自己不是那种好学的一根筋。对于社团之类的,蓄猛就更是毫不感兴趣了,用他自己的话来说“这不过是四年里的浮云罢了。”
然而蓄猛也不属于“勤工俭学“那一类,他有父亲汇的生活费,是足够用的。于是打工对他而言,既是赚零花,也是为了排遣多余的时间。但他不泡网吧,不玩游戏,更不泡妹子,他的赚的零花多半被室友逼着支付了各种聚会。对此他很无奈,但他并不抱怨。
几叠报纸旁边放着一张宣传海报,海报很鲜艳明亮,上面写着大大的艺术字“校园音乐节暨表演大赛”。海报上压着一只细长的棒子,并不是痒痒挠之类的,而是一把鼓槌。
室友中有人热衷于打鼓这种乐器,对于学校的这种表演大赛更是无比神往。然而蓄猛只是将这鼓槌跟海报放回了那室友的桌子——他们又随便占用了自己的空间。
好吧,接下来再找找看哪里的房屋出粗比较划算呢。不过蓄猛口袋里常年揣着打工钱,也足够他挑选一个稍微好一点的住处了。
漫步在校园里一排排的梧桐树下是惬意的,至少对于一些喜欢触景生情,或是喜欢与景融为一体的人来说是这样的。
黎彩嘉是属于后者的。
每天不化妆她是绝对不会出门的。烫得偏粉色的卷发松垮秀丽地搭在肩膀上,长长的假睫毛每次要梳个好几遍,嘴唇的颜色每天都要有所微妙变化,穿的衣服总是要微露且性感的。比如她今天就穿了一条足够短的吊带连体修身白裙,玲珑的腰跟细长的腿都显露无遗,V型的胸部设计也稍稍展现了她还算不错的曲线。
总之她走到哪都要是亮眼的——这是她从高中以来的习惯了。自从有星探在那时找上她且拍了一则不怎么知名的药膏广告后,黎彩嘉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存在价值了。她必须出彩,必须足够张扬,才能对得起这份美貌。并不是过度自恋,这只是成为了她意识里的习惯。
沙沙声响起的梧桐树下,黎彩嘉摆了个还算性感的姿势在那站着,一手拿着小镜子,另一满是不同颜色水晶指甲的手则在拿着只唇彩,为自己那红唇继续润泽。
许多男生经过这里自然要回头冲着黎彩嘉看个好几眼,她就是焦点,至少这种情况下是毫无疑问的。
上课铃声是让人烦躁的,即使到了大学里,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程乐添已经快要熬不下去了。
上午在与蓄猛一起上了一节公开课后,他又继续转战教室,开始了下一节专业课。这种时候他总会悔恨自己当初怎么就选了个课程如此满的专业——其实也不是很满,但至少比起蓄猛的,就要满的多。
再加上今早起晚了,没来得及吃早饭,此时他是真的熬不住了。
“哎,乐添。”
身后一人突然轻拍了下他因伸懒腰而竖起的脖子,他赶紧回过身,有些惊讶,随即又笑笑,“哎,你小子回来了。”
“是啊,这肚子疼请假还真是麻烦,好在现在好得差不多了。”
“哼,谁叫你昨晚吃那么多的。”
“还不是为了宴请我那打鼓老师,我才不得已啊……”一胖胖的男生,体型再状一点就可以去搞相扑了,说着这话,像是显得万般无奈。
“报名怎么样了?”乐添轻轻一拍他那厚实的肩膀。
对方很是一阵长叹。
“怎么了,克新?”乐添皱起眉头。
“不行啊,他们嫌我打得不够好。”
“他们是指那些个文艺协会的,学生?”
“是的。”
“哈,他们有什么资格来评判你。”乐添愤愤不平。
“他们就是说不行。”克新说着,又是一声长叹。
“无耻!你的鼓打得好不好凭什么非得让那些个扯着嗓子唱歌或是张着膀子跳舞的人来评价?是在搞笑吗?”
“不管怎样,我看这次这场比赛,我是没戏了。”
“你不能这么放弃啊!”乐添的声音高了起来。
前面几排的学生刷刷回头看着他,他赶紧低下头去,以躲避讲台老师的视线,然后小声对着克新道:“这次你不是说会有什么专业的音乐人过来做评委吗?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啊!”
“是的,我知道!但我就是没这次机会了啊!”克新哀怨地趴在了桌子上。
“你为此付出了多久啊,我们全都看在眼里的啊,你这不选上,实在太说不过去了吧,你昨天还特意宴请你的打鼓老师,等等,你这选拔结果不是昨天上午就出来了吗?”
“是啊,所以你可想而知,昨晚的宴会我搞得有多尴尬,我跟他说我落选了,而他只是拍拍我,然后继续叫我多吃点。”
“好吧,你的老师还是对你很好的,其实说不定他也不怎么在意我们学校这次大赛的吧。”
“你错了,他相当在意,在意得不得了,之后送他走,不,是他送着肚子疼得不行的我走的时候,我感觉到他眼里那种深深的绝望了。”
“闹事呢你!一次这种比赛落选,你的打鼓生涯就宣告结束了是么?你是打算去投江还是怎的?”
“我打算……静静。”克新一头栽在了桌子上。
“程乐添!”
“啊到!!”这怎么就突然被点名了呢,乐添已经感受到站在面前一米左右处的老师所眼里传来的杀气与悲悯了。
找到了一处不错的房子,蓄猛打算赶在中午之前去那看看,如果那里足够好的话,他打算今天就直接搬过去,并到时回来带上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就去。
走过校园里那条梧桐树的路,视线不经意被某处极度闪亮的粉色给吸引了。可是很快蓄猛将视线收了回来,禁不住在这微微寒秋里打了个哆嗦。
那种过度的花枝招展,对于蓄猛而言是可怕的。他快速朝着大门口迈去。
而那抹闪死人的花枝招展,正是依旧在这补着妆的黎彩嘉。
《三只小熊》的音乐从LV的包包里传了出来,黎彩嘉只好暂时停下补妆,缓悠悠地将镜子与唇彩放入包中,再将那只镶满钻的手机拿了出来,接听道:
“喂———”
粘腻的长音,就是那粉红娇小女性的声音。
“彩嘉,你到了没?”
“还没——”继续拖着长音,带着某种撒娇式的上扬音调。
“你怎么这么慢啊!你是要来准备排练的吗?”
“对不起啦,我马上就过去啦,你要知道,第一次参加这种比赛性质的排练,我还是有点小小紧张的嘛,所以忍不了要多补几次妆咯。”
“够了,好了,那麻烦你以越野的速度飞快奔来。”
“我穿着高跟鞋的,而且还是新买的,之前那个断根了……”
“好好了,不用解释。这次比赛我跟你说明过了,有音乐人会来,你到底想不想借此红起来?”
“呵,你觉得我会办不到吗?”黎彩嘉撅着粉嫩的嘴,“你放心,我是多有经验的人。”
“哎呀,刚刚谁说紧张来着?”
“啊啦,好啦,我马上就过去,你等着我啊!”
挂断电话,将手机放进包里,踩着恨天高,彩嘉一步一步朝着文艺协会的大楼走去了。
对于她而言,这灰蒙蒙的秋季的天空,可是一整片的粉亮。
蓄猛上了公交,找到一处站稳后,他拿出手机,决定再确认一下去往的路线,这时一则短信提醒在百度地图界面的上方弹现出来,显示的是来自“爸爸”的。
蓄猛怔了一下,而他接着还是停留在地图界面,在确定了行驶方向无误后,他径直将手机放回了口袋里。
载着蓄猛的公交车向着一边驶去了,而这时,另一辆反方向来的公交停在了校园门口的正对面。车门打开,一波一波的人走下来。而其中,一拖着行李箱的女孩稍微花了点功夫,才将重重的行李箱给弄下了车,车门随即关闭,开走了。
女孩略有些矮小,扎着朝向左边一单边的马尾辫,穿着略显单薄的宽松长衣裤,脚踩一凉鞋。她手扶着行李箱,看着对面那大学校园的大门,禁不住微微一笑,她的笑容有如晴天里的那抹碧空,清澈,又宁静。她拖着行李箱,随着人群,缓缓朝着马路对面走去。待走到这校园大门前,女孩忍不住高兴地自言自语:“这就是哥哥读的大学啊,好大的门啊。”她忍不住从斜跨的小包里掏出一银色的小相机,摆好了角度,就给这大门来了一张。
她始终微微笑着,慢慢朝着大门里头走去。
临近中午这个点,门卫似乎都管得宽,不怎么查进出学生的学生证,直接就放人进去了。
拖着行李的女孩进到校园里,又是轻声地叹道:“这里的植物真是太好看了。”说白了也不过是些平常的校园绿化,只不过这所大学一进门就有对称的两片大草地及摆放整齐的花盆迎接,确实显得养眼。
她又拍了好几张,边拍边缓缓朝着校园里头挪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