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造化

华夏东海，青云市望仙亭。亭分八角，青瓦层叠细密，覆盖其上。下方四根儿臂粗细的红漆柱子挺拔直立，尽管色彩已经斑驳，仍旧屹立撑住亭子。四根立柱连接，密密匝匝的栏杆牢牢串联起来，显得坚固至极。亭中摆放一个三角形的石墩，上面一个圆桌，一碟松仁、一碗清茶正稳稳搁置，一股清新雅致的意境冉冉而生。约一刻后，一只白皙的手臂伸向松仁，两个手指轻轻拈起一枚，手指一撮，轻而易举去掉外面的油皮。青色的油皮分成两半，缓缓落到地面。“唉！我无意获得机缘，随后遍览道藏、佛经、儒家经典，耗费十年时间终于熬成大药，可惜前路渺茫，三教传说各异，实在是难啊！”叹息声环绕亭子，经久不散。好大一会，声音才缓缓飘散天地。远处海天一线间，一抹微光闪动，随之就是光芒渐次变大，望仙亭正好笼罩在一道金光中。亭中一个中等身材、体型匀称的男子拍案而起，双目微闭，眼观鼻、鼻观心，恰巧沐浴在金光里。忽而，他身躯轻轻抖动，似乎肌肉发生了抽搐，但是脚下却纹丝不动。随着远方太阳逐步升起，面朝大海的男子不由得运转经脉，蔓延全身的抖动停止了，他缓缓吸了一口气，腹部微微隆起，直到再也不能吸进气息，他才舌顶上牙膛，双手相对，自小腹缓缓向上移动。咕咕！随着手势上升，胸腹连接处传来蛙鸣，渐渐响彻望仙亭。说时迟，其实速度很快，男子双手先在胸口檀中穴停留一会，才猛然向上挪动了约莫三寸。动作至此戛然而止。他嘴唇微微蠕动，极快地念了几句拗口至极的神咒，尽管神咒生僻莫测，他却流利至极，明显私下里练习了无数遍。伴随咒语结束，一股神秘强大的吸力凭空产生，遥遥指向正在极力升起的太阳。男子喉结动了动，咽了一口唾沫，举到胸前的双手顺势转动，好似把玩一个大球，缓缓摩挲。呱！一声响亮的蛙鸣突然响起，随之就是一连串好似炮竹的炸响，细密连续。男子双手稳稳转动，脸上不由涨得通红，竭力维持自身的平衡。大约十秒后，声息皆无。男子鼻息抽动，一缕淡紫色的光芒入了身躯，脸上红霞褪去，显得舒畅迷醉。双手缓缓停下，沉到丹田。过了约莫盏茶功夫，他才睁开眼眸，看向已经跳出海平面的太阳。“正是无上造化啊！一缕金阳紫气足足是我半月苦功。”男子方脸、细眉，高鼻梁，厚嘴唇，此刻转身收拾亭中桌上摆放的物品，露出一抹惊喜、兴奋、无语的笑容。厚厚嘴唇紧紧抿着，显得此人刚强坚毅。他从桌下拿出自己暂放的竹篮，把茶碗杯碟一股脑放进去，右手提起，准备离开。刚刚迈出三步，一道灵光突然闪现。方才太阳初升，自然造化已经显示如何追求大道，可笑自己竟然只注意到功力精深，却忽视了大道根本。好在天意眷顾，此刻已经明悟：那无垠的大海就是太阳诞生运化上升的温床，挣扎上升的过程就是普照天下的博大胸怀，最后大放光华的炙热就是统御天地的昭示。按照自己传承自华山创派祖师郝大通的见识，所谓的儒释道三教合一就是这么简单。“真是大道至简！”张东平驻足不动，思绪不由得飘扬。十年前，自己不堪忍受父亲、母亲相继离世的悲痛伤心，索性决定到华山一游，好好放松，调整心情。结果华山一游，只是看了无数人头，弄得自己火大不已。最后，临近离开时，自己从山下一个售卖古书的摊位上随手买了一本笔记。那个小贩口才了得，据他所说，这本黄色封皮的册子传说是华山祖师郝大通所留，珍贵无比。不知道当时怎么想的，自己竟然听信了此言，竟然花费了二十元买下了。回头醒悟，本想退掉，却怎么也找不到那个号称摆摊数年的小贩了。心里说不出的憋气，好在花费不多，算了。张东平当时无奈极了，现在想来不觉得庆幸。离开华山大约一月，自己一次无意翻阅笔记，不知道为何竟然触动了玄机，传承了笔记上的一缕精神念头。当时的情景还是历历在目：一团白雾笼罩过来，自己轻飘飘被引入了一处幽静的殿宇中。殿宇高大，里面上首处供奉了一座鎏金的铜像。张东平举目看去，铜像是一个道士，身材高大挺拔，虎目浓眉，高鼻梁、薄嘴唇微抿，显出威严仪态。正打量间，一道浑厚的声音在耳边炸响：“无量天尊，小兄弟来了。”张东平浑身一震，心里一惊：好大的嗓音！收回目光，转身随着声音看去。自己身后一尺远处正站立一个清气缭绕的老道。按下心中的疑问，他躬身一礼，开口问道：“不知道这位老仙长叫在下何事？”老道目露欣慰，打量了身前小伙一眼，才慢条斯理地回答：“我是谁你真不知道吗？”张东平仔细想了一会，不由得脱口而出：“你是华山创派祖师郝大通！”语气快速惊奇，两眼放光地看着老道。老道一点头，笑道：“正是贫道。你就是我选定的弟子，不过不是传承我华山道统，而是传承我师父重阳真人的全真道。你可愿意？”“全真道？王重阳？”张东平脑海乱成了一锅粥，嘴里喃喃低语。他眼眸看着清气绕体的老道，却是完全失去了焦点。老道上前，大喝一声：“痴儿，还不醒来，更待何时？”张东平一激灵，神魂归位，长长吐了口浊气。老道叹了口气：“看你神魂不稳，心里定然抗拒贫道所提要求，也罢！你回去吧。”话落，老道消失不见，张东平则是浑身一震，好似从梦中惊醒。他环顾四周，还是自己租住的小屋，一切陈设依旧。但是清晰的梦境提醒张东平，或许真假参半，自己撞了大运，人生有了别的选择。尽管老道对自己有点失望，可还是传给我一份修道心法以及一缕筑基元气。十年过去了，自己正是凭借郝师的指点，自己博览群书，刻苦钻研，终于获得了这份机缘。“全真道！真是我命中的机缘，无法回避啊！”思绪发散，张东平不由得呵呵笑了，他一指远方的青山，自言自语：无垠海水喻道心，旭日东升体现了普度众生的佛性，最后统御天地则显示儒家内圣外王的崇高的境界。真可谓三教合一，殊途同归啊！不过重阳祖师三教合一，却是以道为本，玄奥精深。脸上笑意散去，他眉头锁了锁，心里转过无数念头，脱口而出四句话：“道化碧波万物生，佛性梵根秘中萌，一缕紫霞甘霖落，斩出通途大道成！”四句一出，张东平眉心微涨，下腹丹田处炼就的大药虚丹砰砰直蹦，虚无的轮廓好似凝实了几分。乘此良机，张东平福至心灵，开口大喝：“郝师在上，弟子今日方知昔日苦心，从今后我就是全真道传人，必将修成正果，广大道统。”苍穹轰隆连响三声雷鸣，震荡修道之人的心神，表明应誓了。张东平心口如一，自是不怕，他稳住心神，从怀里掏出一直贴身收藏的笔记，摩挲半天。终于，天光大亮，他双手震动，一股螺旋劲道肆虐间，笔记册子散成无数碎片，飘散在风中。一道若有若无的欣慰声音隐隐传来：“道不传六耳，师弟一日顿悟，心思通明，为兄可以安心了。望你修成道果，再证仙道，告辞了！”张东平西面而立，执手行礼，半晌方休。他心中明澈：“师兄一缕念头今日算是完全消散了。世间不会再有郝大通此人了。一丝痕迹也没有了，一切干干净净。”感叹了一会，他迈步走下望仙亭所在的高山，完全消失在红尘滚滚的青云市。时光如水，三年很快过去了。张东平容貌依旧，气质却是大变。原先虚丹成就带来的凛凛威严消失了，整个人显得平凡了。但是眼光毒辣的资深猎头公司负责人则会惊喜地看待张东平，他们眼中的张东平温文尔雅，举止透出阅尽沧桑的干练与沉稳威严，实在是担任某个大型集团的总裁不二人选。现实确实如此，他探索出修道通途，并未一味苦修，而是修行之余，应聘某个集团，融入了红尘都市。三年打拼，不仅修道有了重大突破，自己也被总公司认命为青云市分公司的总裁。此刻，他雄心万丈，来到当初悟道的望仙亭。仍旧是黎明前一刻，远方的太阳还在海平面以下，一切显得寂静而悠远。张东平双手掐了一个大手印，身躯完全放松，全部神魂力量加持到眉心。一刻钟，远方的太阳冉冉升起，璀璨的霞光照耀张东平身上。他身体纹丝不动，只有眉心不住跳动，披散身上的霞光宛若流水一般飞速涌向眉心。眉心跳动更加厉害了，里面似乎孕育出了一个生命，正在竭力突破屏障，降临新世界。砰砰！眉心的跳动越来越大，好似小锤敲击鼓面的声音连绵不休，震荡虚空。太阳初升的节奏似乎一下子变慢了，它遥遥感知到张东平眉心的异动，完全开始与其同步，借助天地大力突破自身桎梏。张东平不摇不动，声息皆无，只余眉心跳动，节奏依托远方的初升大日。正在关键处，青云市早间新闻播报了一则天气预报：“现在紧急播报，一股强气流突然袭击本市，可能形成龙卷风，希望广大市民们做好防风准备，最好不要外出。”此则新闻插播了三遍，无数人知晓了，但是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反而一些自拍爱好者开始联系，希望组团去拍摄龙卷风，做成视频放到网络上牟利。张东平感知天地，自然不知道天气预报的事情，他只是隐隐感到一种危机，似乎在自己突破屏障时，劫难就会来临。但是此刻已经是天人合一，突破就在眼前，实在是放弃不得。况且自己当初悟道有成时，曾经发下誓言，修成正果，广大全真道，一切尽在眼前。此刻机缘就在前方，自己岂能畏惧劫难，任由郝师心血付之东流？心中念头一闪，张东平已经是通透明澈，他双手猛然变换手印，九个手印依次叠加，一个迷你的大日如来法相从指间滑出，飞到头顶，小嘴一吸，一道粗如茶碗的光虹从极远处的海上而来，一点不落地全都入了法相中。法相凝实了一份，再次如法炮制，九次后，一个紫金色的大日如来法相成型。它眼眸睁开，一股淡漠的神祗威严密布天地。好在张东平精研三教合一之道，早就算到了这一点，他嘴里念道：“运来天地皆同力，运去英雄不自由。神祗威严震天地，三界至尊人道现。儒门华彩成千载，碧血丹心其等闲，人道尊严紫气生，浩然正气灭神性！”话落，一道紫光化作镇尺，狠狠打在大日如来法相头上。嘭！法相应声裂成两半，里面一股舍我其谁的霸道神性铺天盖地，狠狠扑向紫色镇尺。镇尺不甘示弱，微微一动，里面传来无数学子朗诵经典的读书声音，一股威严刚正的大势直逼来势猛烈的佛门法相神性。两方斗得激烈，速度飞快，却不持久，毕竟各自能量有限，很快消散。张东平静待风平浪静，双手散去手印，运转全真道内气法门，一股中正平和的道家意蕴弥漫虚空。道韵飘渺飞腾，缕缕散开的大日金光糅合儒门紫气如同倦鸟归林一般，全都落入了眉心。张东平至此，总算完成了突破屏障的全部准备，就看天意若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