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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夜袭

漆黑的夜晚浓云密布,没有一丝星光。冯武等人带着五千精锐骑兵悄悄地从坞堡的后方绕出。士兵们都穿着黑衣黑甲,马匹全部用笼套将嘴套上,以防止发出声音,马蹄也用软布包裹,以尽量减轻声音。

四周一片寂静,乞活军小心翼翼地沿着野外的小路悄悄接近大赵军的舂磨寨。他们对这里再熟悉不过了,这是他们的优势。他们精挑细选了这样一条道路,以期出其不意地攻破寨门。长长的黑色队影在缓缓移动。终于,他们在后半夜来到了舂磨寨之外的一片僻静处。这是他们预定的进攻出发地,乞活军稍作了休整,静待进攻的那一刻。

随着一声尖利的哨声,出其不意的冲击开始了。突袭的队伍爆发出震天的呐喊声,大队人马瞬间冲向寨门。

守寨的士兵似乎还在睡梦中毫无防备。寨内响起了一阵急促的擂鼓声,守在寨门口的士兵胡乱放了一通箭,转眼跑得无影无踪。

进攻出奇的顺利,乞活军迅速突进大寨,几乎没有遇到任何像样的抵抗。冯武等人带着人马走在大寨里,这里静悄悄空荡荡的,不仅没有大赵军的人马,甚至连两脚羊也没有。

冯武突然意识到什么,多年的战场经验让他瞬间明白了,他们已经中计了。冯武大喝一声:“快撤!”

然而为时已晚,只听得大寨外三通炮响,四周响起了震天的呐喊声,大赵军已经将舂磨寨团团围住,四周的突然点亮的密密麻麻的火把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只见麻秋骑着高头大马,挺立在队伍的最前面,他放声大笑,喝道:“圣上神机妙算,知道你们要来偷营劫寨,我们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乞活军的叛贼,还不快快下马受死。”

冯武怒目圆睁,事已至此,唯有拼死一搏。冯武大喝:“大胆胡狗,敢设此毒计,看你冯爷爷取你狗命。”

冯武手舞长刀一马当先,高呼“随我来!”带着乞活军的战士向寨门口冲去。然而迎面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箭雨,乞活军的战士纷纷中箭倒下。冯武左拨右挡,长刀上下翻飞舞得风雨不透,带领着乞活军的战士前赴后继地涌向寨门,因为这里是他们唯一的生路。

大赵军从四面八方涌来,面对数倍于己的敌人,乞活军毫无惧色,他们与大赵军激烈地厮杀在一起。强悍的乞活军已是久经战阵,他们经历过各种危难的情况,即使陷入绝境他们也好不气馁,因为只要拼死地搏杀总会争取到一条出路。

顽强的乞活军渐渐靠近了寨门,只要冲出了寨门就有了生的希望。然而,在寨门口迎接他们的是迎面飞掷而来的燃烧的火甲龙。这是用圆木架空捆绑起来的约有几人大小的木架,里面填充着松脂草料等引火物,一旦点着就会燃起熊熊大火。而且火甲龙沉重无比,难以挪动。几十个火甲龙不停地被抛来,熊熊大火阻住了去路。

麻秋放声狂笑:“哈哈哈,冯武,你就快快受死吧。”

冯武还带着乞活军在拼死地搏杀突围。然而,面对火甲龙的阻挡,突围的希望渐渐变得渺茫起来。一股绝望的情绪渐渐在乞活军中蔓延,难道他们今晚真的要命丧于此吗,难道老天真的不再眷顾他们了吗。

熊熊大火慢慢地烧毁着每一个人的希望,跳跃的火焰模糊了双眼,他们似乎已经找不到来时的路。

然而,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最紧要关头,只听见外面重又想起了震天的呐喊声。包围他们的大赵军开始出现了慌乱和松动。冯武揉了揉眼睛,只见一员黑盔黑甲骑着火红的朱龙马的战将如夜影一般闪过人群,瞬间冲到了寨门口。后面紧随着大队人马也杀奔过来。

此人非是旁人,正是多日被严令不得上战场的石闵。只见他手舞长枪向下抵住火甲龙,然后大喝一声“起!”,前手上挑,后把下压,朱龙马四蹄微颤,然而火甲龙竟然不可思议地被长枪跳动,随着石闵一声断喝,火甲龙被甩到一边,寨门顿时出现一个小缺口。

原来,李浓与冯武约定一旦偷袭舂磨寨得手,冯武即发信号由李浓率军由正面冲击大赵军大营。然而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始终不见冯武的信号,远远地只听得传来阵阵喊杀声。李浓凭着多年的战场经验,料定冯武那里出事了,他很可能中了埋伏。而乞活军一班猛将几乎都随冯武前去偷营。无奈之下,他想到了石闵。而石闵早已急不可耐,还未等李浓把话讲完,石闵已是披挂上阵,带着两千人马前来接应冯武。

再次走上战场,石闵又重新感受到了那久违的气氛,那搏杀的感觉。只是他不再象过去那样单纯为了击败敌人而战斗,现在的他心中充满了杀戮的欲望,他要用敌人的鲜血和死亡稍稍平复自己血腥的心。

石闵如法炮制,一路挑开七八个火甲龙,顿时为突围的队伍打开了通道。乞活军士气大振,众人高喊着一路杀了出去,求生的本能激发了他们最强烈的斗志。

然而大赵军并没有放弃,短暂的慌乱后他们迅速调整了队形,一路追杀了过去,毕竟他们还有人数的优势。乞活军且战且退,一路撤向坞堡。石闵亲自阻截追兵,他的英勇神武震慑着敌人,他们不敢放肆靠近,冯武带着大队人马渐渐脱离了险境。

天已渐渐放亮,就在这时,大赵军的增援部队突然赶来,远远只见高扬的明黄旌旗上描绘着巨大的狼的图腾。这是石琥的帅旗,原来他亲自率兵追来。他已很久没有亲自走上沙场,然而他听说石闵带人杀来,他再也坐不住了。他本是战将出生,厮杀的本能让他立刻披挂上阵,带兵追来,他要趁此机会一举擒获石闵,这个他深恶痛绝的当年的异种兄弟。巨大的帅旗下,石琥骑着他一贯的坐骑,手持压把鬼头刀,正急速追来。

石闵的血在燃烧,他想起了那个夜晚,那个血腥而可怕的夜晚,那个夜晚,他失去了最心爱的人,从此他绝望而孤独地走着剩下的路,他此生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只剩下了复仇。他要复仇!

石闵本可以快速脱离险境。然而看到石琥追来,石闵猛然拨马转身,然后奋力一催马,象一道黑色的闪电一样直奔石琥而来。他的眼中喷射着怒火,一路狂舞着长枪杀入人群。长枪划斩出银色的光晕,在人群中升腾起红色的血雾,大赵军纷纷倒在石闵的枪下。

然而,石闵面前的人越聚越多,石琥挥舞着长刀在后面狂呼“杀死他,杀死他”。大赵军蜂拥着冲向石闵,石闵仍然在奋力地向前冲锋,他试图靠近石琥,与他痛痛快快来一场厮杀。然而这渐渐变成了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层层叠叠的人群阻隔了他冲向石琥的路,这些人似乎永远也杀不尽。

石闵的处境已变得十分危险,然而他并没有惧意,他宁可战死也要放手一搏,他还在努力向前冲着。就在这时,冯武等人赶了过来,他们不能丢下石闵不管。众将奋力拼杀着靠近了石闵,冯武对着石闵大喊:“石闵将军快走,快走。”

石闵根本没有理会,还在毫不停歇地冲锋。冯武焦急地大喝:“留得青山在,总有报仇的时候,石闵快走。”石闵喷火的双眼死死盯着石琥,这个身影渐渐变得遥不可及,此情此景,复仇已是不可能了。

石闵愤怒地大吼一声,然后拨马与冯武等人向外杀去。他们已经渐渐靠近了坞堡,大赵军已无力再追,他们只得缓缓退去。

李浓的中军大帐,众将分列左右。李浓细细地听着冯武讲诉了中计和突围的经过。李浓心情十分沉重,说道:“都怪本帅考虑不周,险些葬送了大军。”

李浓又转向石闵,严厉地说道:“闵儿,你接应冯武将军,本是大功一件,可你为何擅自离队杀入敌阵。”

石闵傲然挺立,并不为所动,只是冷冷地说:“我要报仇,要杀了石琥。”

李浓大怒,说道:“这是匹夫之勇,你这样鲁莽,杀得了石琥吗,你险些葬送了自己性命。”

石闵怒目圆睁,他懊悔没能杀得了石琥,然而对李浓的话并不以为然。

“石闵,你知错了吗?”李浓怒问。

石闵冷冷“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李浓知道石闵心中不忿,大怒道:“来啊,给我拖出去重责八十军棍。”

众将一听,吓得纷纷跪地求情。

冯武说道:“大帅,我等本已陷入绝境,多亏石闵将军拼死相救,我等才得以脱险。”

“是啊,没有石闵将军,我等此刻恐怕早成了刀下之鬼。”

“是啊,求大帅开恩。”

众人不住地求情,李浓本也不想重责石闵。他长叹一口气说道:“好吧,此战功过相抵,也不追究你的不是了。”

李浓走到石闵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转而沉重地说道:“闵儿,你以为这里只有你一个人和胡人有血海深仇吗?”

“你知道吗,冯武将军的一家都丧身胡人刀下,包括他那未满三周的孩子,他一人侥幸逃出,至今身上还带着十几处刀伤。”

“徐广大夫也是一家被屠尽,他那才年满十六岁的可怜的女孩被胡人糟蹋后,又悲惨地沦为了两脚羊。”

……

李浓一一诉说着,营帐里安静了下来,几乎可以听见针掉地的声音。众人低着头,想起了那悲惨的一幕幕往事,有人忍不住抹起了眼泪。

石闵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被深深地震惊了。他原以为众人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生存的目的走到了一起,没想到几乎每个人都有一个悲惨的故事。

李浓接着说道:“孩子,我本不想说这些,因为都是悲惨而伤心的往事,我们都不愿意提。但是今天,我只能把这些告诉你,希望你对我们乞活军有更深的认识。”

“孩子,我们不停地在战斗,不光是为了我们自己,不光是为了我们自己的生存,为了我们自己的复仇,我们更是为了所有在胡人蹂躏下的汉人。只有所有的汉人都解放了,我们乞活军才得以解放,如果还有一个汉人在胡人的铁蹄下被蹂躏,我们乞活军就还在被蹂躏,我们就还要战斗下去。”

“孩子,你明白吗?”

石闵被深深震撼了,他轻轻点了点头。

李浓转怒为喜,他终于露出了笑容,说道:“好了,不说这个了,毕竟今天还是顺利突围了出来,我们还是好好商量商量下一步该怎么办。”

众人陷入了沉思,一时想不出什么破敌的好办法。

石闵说道:“大帅,我有个想法,我们以少量人马在这里牵制住大赵军,而主力主动出击襄国。”

李浓心中暗暗吃惊,没有说话,他想听听别人怎么看。

“这怎么行呢,坞堡可是我们的根基,这里可不能丢。”

“大不了我们进山,可之前至少我们要死守坞堡。”

“襄国可不好打,即使打下了,也很难守住啊,那里离邺城可不算很远。”

……

众人七嘴八舌地说着。

李浓道:“闵儿,这可是很冒险啊,弄不好全军要陷入险境啊。”

石闵说道:“大帅,如果就这样死守坞堡,最终难逃被攻破的结局。”

众人沉默不语。

“主动进攻襄国或许还有转机。一来大赵主力皆在此地,襄国防守相对空虚,有利于我大军突袭。二来大赵狂攻坞堡,以为我们不敢脱离主战场,这也有利于我大军出其不意。三来襄国已是汉人为主,大赵将汉人圈禁于襄国,本想把这里变成他们征调民夫和两脚羊的根据地。可如果我们攻伐襄国,必能一呼百应。”

“此外,如我们能立足襄国,未来邺城也指日可下。”

石闵出神地说着,似乎已经看到了遥远的未来。

“那坞堡还要坚守吗?”李浓问道。

“不用了,死守坞堡,我大军损失惨重,没有了人,最终坞堡也是守不住的。大赵军攻下坞堡并无太大意义,如我们能立足襄国,未来反而可从侧后威胁坞堡,一旦时机成熟再图坞堡不迟。”

众人似乎被石闵说动了,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李浓沉思了片刻,最后下了决心,说道:“就依闵儿之计行事。”

“哪位将军愿领兵出征。”

“我!”石闵当仁不让地第一个站了出来。

李浓看看他,终于点了点头。

“我给你三万大军,务必十日内拿下襄国。”

李浓想了想,又接着说道:“徐广大夫随闵儿一同前往,务必好好辅佐闵儿破敌。”

徐广说道:“大帅放心,在下一定尽力。”

“大帅放心,尽管等我捷报。”石闵坚定而自信地说着,但是却露出一副冰冷的笑容。他已经下定决心,一定要让羯人也品尝到被屠戮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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