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月楼依然是邺城最热闹的地方。虽然邺城经历了血雨腥风,然而这里的生意更好了。大概是因为石琥一党消灭了异己,取得了大赵的最高统治权,他们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庆功和享乐了。
楚纤纤心情沉重地看着窗外的沉沉夜幕。这些天来这座城池充满了血腥的杀戮,先是围绕皇权的争夺,胜利的一方对另一方举起了屠刀。然后是为了驱逐汉人展开的杀戮,不愿迁往襄国的汉人也几乎被屠戮殆尽,只留下了少数汉人从事最低贱的营生。甚至怀月楼的几名汉家女子也被强行带走了。
龙飞静静地坐着,他要找楚纤纤帮他做一件重要的事情。
看到楚纤纤转过身。龙飞说道:“纤纤,处决四殿下的日子就在十天以后,告示已经贴出来了。要营救四殿下,有一件重要的事情要劳你大驾。”
楚纤纤冷笑一声:“呵呵,我为什么要帮你,又为什么要帮他。”
龙飞沉声道:“是李浓元帅拜托之事,四殿下乃是英雄冉良之后,无论如何要营救出来。”
“我又不是汉人。”
“但你至少有一半汉人血统。”
楚纤纤不再讲话。她确是胡汉混血,她自幼父母双亡,靠着亲戚接济勉强长大,后来流落到邺城,半路上遇到胡人抓两脚羊,巧遇龙飞路过将她救了出来。她本想追随龙飞,无奈龙飞孤身一人闯荡江湖,浪迹天涯,自由惯了,最终不辞而别。没想到两人再见时已经物是人非。楚纤纤最终还是被人卖到了怀月楼,做起了这暗无天日的营生。
楚纤纤有点暗自神伤,不过很快回过神来。
“我说得一点没错,我的龙少爷,你只有要帮忙的时候才会想到我这里。”
龙飞被他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低下了头。
“纤纤,我欠你的日后定当还你,但此事还要你鼎力相助。”
楚纤纤冷冷笑了一声:“说吧,要我做什么。”
“如今邺城各处关隘要道都有重兵把守。我们虽有救石闵出天牢的计划,但救出后如何出得了城可是最为紧要的。如今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在琥字金牌上做文章。我们已探得这块金牌现在麻秋身上,他现在掌管整个邺城防务,要靠这块金牌节制各路人马。”
“此金牌重要性非比寻常,麻秋是须臾不离身。我们知道他时常来怀月楼,你可趁他熟睡之际将此金牌模制下来。有了这金牌模子,我们自可以假乱真。”
说着,龙飞掏出一个胶泥封盒,这个封盒只要两边一压,就可将一件东西的轮廓和图案完完全全地印制下来。
楚纤纤恶狠狠地盯着龙飞。
“有时,我真希望当初你没有救我,我做了两脚羊也就一了百了了。”
龙飞有些不好意思,脸微微有些红,心中也有些不忍,轻声说道:“对不起,纤纤,委屈你了。”
楚纤纤一把夺过封盒,旋即对着龙飞大吼一声:“滚!”
当石闵迷迷糊糊醒来时,他已躺在死囚牢潮湿的地面上。这里是关押朝廷最重要犯人的地方,建在地下,通过曲曲折折通道,里面是一间间狭窄的囚牢。石闵就被关在最里面的一间。囚牢的内外,是层层的重兵把守。
石闵感到脑袋钻心的疼。四周光线很暗,他闭了闭眼,努力分辨着四周的景物。身上的伤口火辣辣的疼,血已经凝固,将伤口和衣服紧紧粘在了一起。
他慢慢回过神来,泪水无声的流了下来。他终于分辨出了现在的处境,也回想起了之前的一幕幕,那个血淋淋的场面。骊音已经走了。她象风一样飘然而来,又象雾一样飘然而逝,只是那样的结局太过血腥。活着真是孤独,石闵的心沉在深渊里,一切都是冰冷的,痛彻骨髓的冰冷和黑暗,生活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他现在有的只是对骊音无尽的思念和对石虎刻骨的仇恨。
一切都将风流云散,只是为什么会是这种结局。
李浓的人马已经悄悄接近了邺城,虽然只有几百人马,但个个都是精挑细选的勇猛之士,他们负责在外围接应,还有几百人马已经过多日悄悄渗透进了城里。李浓已经探知石闵遭遇的一切,这一次他亲自指挥,一定要将石闵救出。
今天已是初七日,也是石琥定下要处决石闵的日子。他别出心裁地将时间定在晚上,因为按照羯族的风俗,晚上是众神出没的时刻,在这个时刻用石闵的血祭奠神灵可以获得最大的保佑。他将地点选在了校场,因为可以容纳更多的士兵来观看这场盛大的仪式。
入夜了,浓云遮蔽了月亮和星星,四周是那么地压抑。
从囚牢到校场有两里路。石闵带着沉重的枷锁被押入囚车,上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押解着他缓缓走向校场。通往校场的路上灯火通明,火把几乎照亮了半个夜空,沿途三步一岗五步一哨,戒备森严。石闵最后看着这自小成长的邺城,这里留下了他的欢笑、悲伤,以及刻骨的仇恨。可是,一切即将结束,他盼着这一刻快点到来,这样他将摆脱悲伤,也或许可以再见骊音,求她宽恕,或使她快意。
车队缓缓而行。就在这时城东边突然传来一阵炮声,霎时间喊杀声震天,紧接着燃起了冲天火光。隐隐只听得喊杀声中夹杂着:“尽诛石琥一族!尽诛石琥一族!”的吼声。
石虎原先的府邸就在城东,他的家眷现在仍住在里面。众人心中不禁大惊。喊杀声越来越激烈,隐约可听到妇孺幼儿的呼号。就在这时,一骑快马冲了过来,来人手持琥字金牌,大喝:“金牌在此,陛下有令,狱卒速先行押解石闵回牢,其余人等速往城东助战。快!”
押送石闵的士兵迅速集结起来冲向城东的府邸。几十名禁卒押着囚车快步往回赶。就在这时,从两边街道冲出了几十名黑衣人,来人个个身手不凡,转眼间解决了押送的禁卒。
众人劫得石闵,立刻撤掉外面的黑衣,露出了大赵士兵的装束。他们立刻将石闵塞入一辆早已准备好的马车,飞速向城西走去。
西城门早已关闭,但这里依然火把通明。层层的大赵士兵牢牢守卫着这里。
“站住。”守城的头目大喝一声。
来人将琥字金牌送到头目面前。
“奉圣旨送人出城。”
头目有些疑惑,接过金牌细细看了起来,确是琥字金牌。此金牌意义非比寻常,甚至高过如今的天子令金牌。天子令金牌只是延续下来的代表皇帝的金牌。而这个琥字金牌却是石琥私用,只有最可靠放心的人才能使用,而且如有拿出这块金牌,一般都是最隐秘的事情,还不太好过问。
“怎么?不认得琥字金牌?耽误了时间,你吃罪得起吗?”来人冷冷地说道。
头目满脸堆笑,说道:“不知车上坐的何人,众位要往哪里去。”
来人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训斥道:“这是你该管的吗,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
头目心里有些发颤。见金牌如见石琥,这个道理他早就知道。万一真的被他误了事,一旦石琥发起火来,那罪过可就大了。
想到这里,头目脸上再次堆出笑容,说道:“不敢不敢,请!”
说完,一抬手,城门被沉重地打开。
一行人迅速出城,消失在茫茫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