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初秋季节,可却仍就小雨绵绵。
手持油纸花伞的少女们不愿放弃这最后的好时节,三五成群,相伴而游。脚踏青石板,阵阵莺吟笑语。
一叶扁舟自远处驶来,穿过窄桥,滑过细湾。
船头站着一白衣青年公子,他一手持扇,一手负于身后。似乎并不怕这细雨,任由它们打湿衣裳。
那公子就这样静静的站着,也已引来不少少女侧目。
这人名唤唐昱,已在乡试、县试、府试、院试上连中四元。此次进京如能再下两程,便会成为旷古绝伦连中六元之第一人。
小船缓缓靠岸,已有彪形大汉在岸边等他:“公子。”
唐昱:“我回来了。”
上岸而去。
有诗云:
朝辞白帝彩云间,千里江陵一日还。
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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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
黑,静,无风!
但即使无风,浓烈的血腥味仍旧止不住的弥漫出来,扩散到了云都的每一条街头巷尾。连梦中酣睡的人都被这味道给惊醒!
没有刀光,不见剑影。没听惨叫,不闻哀嚎。
但!
再悄无声息的静也止不住人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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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碧辉煌的大殿上。
皇帝铁青着脸,负手,踱来踱去,一言不发;已是龙颜震怒。
众大臣跪于堂下,皆不敢言,生怕触逆龙鳞。
突然间。
皇帝骂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众大臣连忙叩头,三呼:臣有罪,臣有罪,臣有罪!
然而皇帝怒气更盛,一把抓起御案上的奏折,狠狠的扔到了天部堂官陈焕之的脸上。这一下可把陈焕之吓得不轻,他把头埋得更低,不敢动弹,不敢出气。
皇帝:“皇城之内,天子脚下,一夜之间堂堂礼部尚书竟被灭满门!朕的威严何在?天家颜面何存?”
究竟是谁,竟能在一夜之间悄无声息的把礼部尚书给灭了满门?这样的人,说不定哪天也能冲进皇宫里要了皇帝的人头!皇帝之所以震怒,也有他的道理。
众大臣再次三叩首,并三呼道:臣万死,臣万死,臣万死!
皇帝脸色并没有变得更好看:“万死?哼!朕巴不得把你们这些人拉出去砍两个。看看你们到底能死几次!”
皇帝今儿是真怒了,怒到已说了很多有失龙颜的话。但就算和皇帝离得最近的大太监李公公也耷拉着脑袋,不敢劝上一句,他是太了解这位主子了。
也许是骂够了,皇帝坐回龙椅上:“刘冕晟。”
中书丞相,内阁次辅刘冕晟起身出列:“臣在。”
皇帝:“着拟旨,陈焕之,卢象升革职查办;交由吏部论处。”没有任何理由,不给任何原因。
皇帝显然气急了,才下了这道旨意。但刘冕晟不敢违逆,只得道:“臣领旨。”
礼部尚书被灭门,作为天部衙门部堂的陈焕之自然是有不可推卸的责任。但这些年来这陈焕之也算勤勤恳恳,把云都治理得仅仅有条,民生安宁。如若撤了他,一时半会儿又到哪里去找一个比他更了解京城治安的人来?卢象升,巡防营都统,更不是轻易说撤就撤的。皇帝这道旨意恐怕只能让云都乱上加乱。
作为太师和内阁首辅的严肃必须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作为百官之首,只有他给皇帝找的台阶才是最容易下的。
严肃:“皇上,咳,咳,老臣有话要说。”
皇帝:“说。”
严肃:“陈焕之,卢象升二人玩忽职守,确实罪无可恕,理因重责。但如今出了这等事,京城内百姓恐怕会议论纷纷,只怕谣言四起,民心不稳。此二人对云都内各项防治事务倒还熟悉,如此时撤换他们,恐生变数。故老臣请皇上让二人戴罪立功。如再有失,二罪并罚!”
严肃不愧为朝中老人,话都说到了点儿上。
皇帝本来也有些后悔,正好借严肃老头儿的台阶下:“要不是严太师为你们说话,朕定砍了你们的狗头!”
陈焕之,卢象升二人连忙磕头谢恩:“谢皇上隆恩!”
皇帝:“陈焕之,卢象升二人降三级留用。限期一月查处此案,否则革职严惩。”
朝议后,众臣散去。皇帝仅把严肃和刘冕晟召到了御书房。
皇帝:“给严老太师看个座吧。”
这老头儿也快八十了,别给他站死咯!
严肃颤颤巍巍坐下:“老臣谢过皇上!”
如若是平时,刘冕晟也有个座儿。但奈何今日皇帝不高兴,也就不给他座了。
皇帝向着严肃:“你说说吧。”
严肃:“回皇上,老臣觉得此事实在太巧了。还有十天就是恩科,可是本次大考的主考官礼部尚书竟然在这个时候被全家灭门。歹人如此胆大妄为,实在让人惊心!”
其实老头儿是故意先把事情往大考这方面引,好让皇帝先宽下心。至于到底是什么具体原因,冷静下来后再细说也不迟。
皇帝揉了揉头:“莫非此事与此次恩科有关?”
严肃腐朽的身体颤了半天,然后冒出三个字来:“不好说。”
你这个老东西!
皇帝又转向了刘冕晟:“刘相,该你说了。”
刘冕晟:“皇上,此事发生在眼下这个节骨眼上,即使和此次恩科无关,歹人也必是欲借此次恩科之际制造恐慌,为祸京城。但是无论什么原因,恐怕背后都藏有更大的阴谋。您想,能在一夜之间灭门朝廷重臣,且做到悄无声息,这群歹人是有何等的实力?又是有何等的凶残?臣实不敢想。”
严肃刚刚快要灭掉皇帝心中的火,刘冕晟又给他一把烧了起来。
皇帝:“谁干的?为什么?”
严肃,刘冕晟交流了下眼神。
他们的小动作皇帝是看在眼中的:“不要说你们不知道,就连朕也不知道。”
刘冕晟:“皇上,臣会督促陈焕之,卢象升二人尽快查清此案,以还圣恩,以安民心。”
严肃:“皇上。依老臣愚见,以陈焕之,卢象升二人之能恐难在一月之内查破此案。”
刚才朝议时,严肃摆明了是要保这二人。但现在他也必须得指出二人并非破案上选。
皇帝:“朕知道。这二人虽不是无能之辈,但却还没有那般通天本领。给他们三个月也破不了此案。”
严肃:“皇上,依老臣愚见,可否把周远文召回?兴许他能破得了此案也说不定?”
周远文,原刑部侍郎。此人办案能力极强,但不甚圆滑,得罪同僚不少,皇帝也不甚喜欢。若是放在平时,严肃定不会在皇帝面前提起此人。但现在是非常时刻,这种人该用也还得用。
皇帝略作思量:“刑部尚书的位置也空缺有些时日了。就把那周远文召回来吧,让他坐坐那个位置,主审此案。”
严肃,刘冕晟:“皇上英明。”
皇帝:“好了,刘相退下吧。老太师留下,朕还要和你商量一下恩科的事情。”
刘冕晟:“臣告退。”
待刘冕晟退远后,皇帝问道:“老太师,此事会不会和当年之事有关?乃当年之余孽所为?”
严肃知道皇帝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严肃宽慰道:“皇上,现在下定论为时尚早。不如等事情有了些端倪后再做决断?”
皇帝:“好吧,也只能这样了。”
君臣二人对坐了一会儿,竟相对无语。
良久,皇帝似乎有了新的想法:“这事恐怕涉及到一些江湖上的事情,你看要不要恩赐那人前来暗查此事?”
严肃一惊,这可是下策:“请皇上三思。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可能还是不要用那人为好!”
不知那人究竟是何人?竟让皇帝和当朝太师都有所忌惮。
皇帝:“好吧,这事就先说到这里。现在出了这种事,赶考学子们心中难免有所想法。安天下必先安书生。严老太师,你在仕子中威望颇高。得多出去走走,和他们谈谈。”
严肃:“老臣谨遵圣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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浙贵客栈,因其名与折桂二字音近,历届举子都喜欢住到这里来,沾沾喜气。
茶阁上热闹非凡。各地来的仕子们聚在一起,谈古论今,共享风流。
有个年轻人却和其他人不同,他拣了一个靠窗的位置坐下,享受着清风。一手拿着书,一手端着茶,慢慢的品味着茶香。书是好书,茶是香茶,以书佐茶,清淡而又惬意。
“亦言兄!亦言兄!”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一个俊俏的年轻人快步冲上茶阁而来。这年轻人名唤周余欢,唇欢齿乐,双目清透,是个心明神亮之人。
那靠窗年轻人放下手中书,抬起头来看着周余欢。原来他就是周余欢口中的“亦言兄”:“原来是乐(YUE)义(周余欢字乐义)啊。”
周余欢:“亦言兄,你还在这里读什么劳子书啊?还怕考不中状元么?外面可都出大事儿了!”
唐昱(字亦言)笑道:“什么大事儿?且说来听听?”
周余欢:“杀人了,杀人了。礼部尚书杜培文一家被灭门了!”
唐昱:“礼部尚书一家被灭门了?”
看那样子,却是不很吃惊的样子。
周余欢有些失望:“原来你都知道了?”
这茶阁里这么热闹,那么多进出之人,能不知道么?
唐昱笑了:“秀才不出门,能知天下事嘛。”
周余欢马上不欢了:“还不是因为那些人闹腾!果然,现在还在说这事儿呢”
唐昱:“乐义真是聪慧之人。”
周余欢:“还坐得住?不去看看?”
唐昱:“我正是在这里等你的。”
周余欢:“等我?”
唐昱:“有这种事,你定会来找我的。所以我干脆在这里等你,免得你找不着人。”
周余欢:“和你做朋友简直太不欢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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礼部尚书府外早已人山人海。不明情况的无知群众里三层外三层的把现场围了个水泄不通。这么大一个官儿被杀了,那可是非常稀奇的事儿,还不得一次看个够?
天部衙门衙役和巡防营的兵士也已开始了维持秩序和勘察现场的工作。
尸体一具一具的被抬了出来,规规矩矩摆到地上。
唐昱不禁皱了一下眉:“好重的血腥味儿!”
周余欢使劲嗅了一下:“没有啊……”
不是没有,只是有的人闻得见,有的人闻不见而已。
唐昱眼神好,老远就看得清每具尸体上都是剑伤。全部一剑致命,干净利落!江湖上有这般手段的门派不多。
唐昱暗道:好精准,好厉害的剑法!
周余欢:“好奇怪,这些人都死得那么安详。难道他们都是心甘情愿去死的?”
不是他们死得安详,只是他们还没来得及恐惧就已经死了。
唐昱:“乐义,咱们回吧。这种热闹看看也就罢了。”
周余欢:“好的,回吧。确实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