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烟，本宫有些害怕。”李岚坐在床上，两手紧紧的拽着裙摆，把裙子都拧皱了，手心的冷汗还是一层一层的出。
云烟是个细心精明的人，早看出了李岚的情状，她便轻声安慰道：“娘娘，新娘子心里头忐忑，是常有的事，您放心，这事情，到了那份上，自然也就水到渠成了，宫中派去的教习嬷嬷，也该和您说过的。”
说过是说过，但是知道和亲身经历又是不一样的。这就是为什么说说起来容易作起来难了。
与一个完全不识的“丈夫”行周公之礼，她做不到。
一直等到了天色完全黑下来，屋外才响起脚步声和拜见的声音。
房门被推开，李岚盖着喜帕，低着头，静静的坐在床上。云烟也在行完礼之后退了出去。一时间，这诺大寝殿里就只剩下了两个人，安静的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可以听的一清二楚。
有一双手轻轻挑起她的喜帕，没有用喜秤，这似乎有些不合规矩。李岚微微皱了皱眉，用手，似乎太过莽撞，但是偏偏那双手还骨节修长，指甲修的整整齐齐，虽是用手挑的喜帕，但却是不慌不忙，彬彬有礼，全无着急之意。
这是个什么意思？
“今日事务繁多，让你等久了。”温和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她微微抬起头，看见一张清俊的面容。
俊而不妖，文而不弱，君子如水。
李岚复又低下头，轻轻道：“这是应该的。”
“吃东西了吗？饿不饿？”他在她身旁坐下，随口问道。李岚却是一怔，她从来没有想过，高高在上的帝王会如此可亲的关怀她这样的小事情。
于是，她缓缓的摇了摇头。从她入宫到现在，多少事情要做，哪里有时间吃东西呢？就是腹中饥饿，又能怎么样呢？
“不吃东西怎么行，这桌上的东西都不是能吃的，饿久了也不能吃实的东西，孤叫他们上碗粥来。”玄琛皱了皱眉，道。他见李岚目不转睛的盯着他看，眼睛单纯安静如同一只兔子，他忍不住笑了一下，打趣她道：“怎么一直盯着孤看，莫不是脸上有东西？”
李岚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玄琛一边吩咐人准备小米粥，一边看着李岚紧张的死死拽住裙摆的手，不由想笑。那李鹤和王丞相都一样是个靠祖上吃饭的，养出来的女儿却是完全不同，一个这般安静乖巧，一个却是如此泼辣凶悍，真是有意思。
玄琛看着宫女端上来的粥，玩笑着对李岚道：“怎么老是低着头呢，地上能开出花儿来吗？快去吃点东西，别到时候让我落了个饿人肚子的把柄啊！”
李岚抬头看了他一眼，微微笑了笑，端过粥来慢慢的喝着。
“你今年还不到还不到十六吧。”玄琛看着身旁连吃东西都是安静的可怕的女孩子，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想到了当年那个沉默的女孩。她们几乎完全没有相似的地方，唯一像的，大概就是那一种不符合年龄的早熟吧！
李岚微微点了点头。
“还是个孩子。”他有些心疼的看着她。他知道，她从小没有母亲，而她所谓的母亲也不过是继母。李鹤不是什么专情的人，妻妾不少，只是想要生出个儿子，但却一直无法如愿。至于为什么，这是人家家宅内里的事情，玄琛懒得去知道，但是猜猜也可以猜出一半，这孩子在家过的是什么样子的日子。
“谁把你养成这个样子，连句话都不会说，只会点头和摇头吗？”玄琛试着轻轻揉了揉她的头，本来只是对于一个小妹妹的关照，却让李岚不知所措起来。
她把碗放在一边，连手都不知道该放在那里。
“父亲很少管我。”李岚咬了咬嘴唇，“夫人除了在父亲面前，便显得慈爱以外，从来不和我说话。我……一直只有一个人，就连下人也觉得我性格古怪，不想呆在我身边……”
她鼓起勇气抬起头，离开床跪在玄琛面前，咬了咬牙，道：“陛下，我……不，奴婢不想侍寝，陛下要生气，只管对奴婢一个人生气，要怎样都可以，但是请不要连累将军府！”
“不连累将军府，又如何能治你的罪呢？治了你的罪，又哪有不累及的。”玄琛显得淡漠起来，仿佛水一下子被蒸发，露出了苍白的沙子一般，连声音也变得冷清起来，“为什么不想要侍寝，理由呢。”
“奴婢……”李岚把头磕在地上，手心全部都是汗水，前所未有的大声道：“奴婢知道一入宫门，这一辈子就出不去了，但是好死不如赖活着，奴婢不想死！即是如同活在冷宫之中，也比不知道最后鹿死谁手来的要强。因为活着至少是活着，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你刚才的话，孤只相信一半。还有一半，是借口。”玄琛站起身，看着伏在地上的李岚，没有再继续追问她，只是道，“孤不逼你，但是你想的太简单了，这宫中若是无宠，那真的是人人皆可践踏的，到了那个时候，你才真的是连如何死的也不知道。”
李岚的身子有些发抖。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今夜孤从这扇门里出去，明天你就会被唾沫星子淹死。所以，孤今夜不会走，以后也会来。但是，”他看着她，“你睡床，孤坐着。”
李岚抬起头，眼中全是震惊到不敢相信的神色。
她看着那站在自己身前的男人，她刚才都没有发现，原来，他有那么高。
她心中犹豫几番，还是开口道：“陛下，等到李岚把心交给您的时候，李岚的人也是您的。”
“那你最好看好自己的心，不要轻易的把它弄丢在别人身上。”玄琛冷漠的看着她，说话的语气冰冷到不带一丝感情。他眼前的女孩还是一个孩子，所以他不愿意欺骗她。
“孤会把你当作妹妹一样的看待，长兄如父一般的照顾你，对你好，但是那不是喜欢，也不会变成喜欢，你明白吗？”玄琛蹲下身，和她对视。
李岚也安安静静的看着他，她看得出来，那真的只是看待妹妹的眼神，不夹杂什么别的东西。她忽然感觉心里空空的难受，却说不出缘由来。
“陛下，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她忽然没头没脑的说出这样一句话来，然后微微的一笑，不知是为他高兴还是觉得苦涩抑或是什么别的，她只是轻轻的道，“真好。”
“老师。”
心玉端着一盏新点上的灯，安静的走到正在看着卷宗的灵淑身边。她轻轻把灯放到桌上，俯身在灵淑耳边轻声道：“老师，夏大人已经在密室等候了。”
“呵呵呵呵。”
灵淑放下手中的卷宗，站起身，手指在桌上扣了两下，仿佛嘲讽一般的低笑了几声。
夏无棱把一封密信扔在桌上，冷冷看着眼前漫不经心坐着的女子，道：“我已经帮你把谢意那里都处理好了，谢菱真已经在路上了。”
灵淑随意的翻看了一下那封信，“嗯”了一声，点了点头。
“既然要说的都说完了，那你就回去吧，不送。”灵淑站起身，轻飘飘的逐客。
夏无棱看着她，修眉逐渐锁起，他猛地伸手拉住她，忍不住大声道：“利用所有信任你的人就真的这么无所谓吗？这样下去，总有一天你会众叛亲离的！”
灵淑面纱下的唇角勾出一抹嘲讽的弧度，反握住夏无棱的手，身体贴在他胸口，她扬起头，轻轻在他耳边问：“我也在利用你，你背叛我吗？”
夏无棱往后退一步，拉开和她之间的距离：“你不要逼我。”
“你可以尽管试一试，本座随时恭候，夏大人的过河拆桥。”灵淑放开他，低头挑起自己垂落胸口的几丝长发，随意把玩着。
“你从来没有信任过我，把我放在眼里过，是吗？”夏无棱看着她，忍不住苦笑。
“有过一次的人，还值得相信第二次吗？”她也抬起眼看他，目光冷漠到了极点，“你可以选择继续做我的棋子，又或者从此永远消失在我眼前，你放心，我不会杀你，这一点，我说到做到。”
“够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你要报仇我认为这些年你做的够了！又或者你要权势，你要万千宠爱，你都已经有了，你还要做什么！你什麽时候变成这样的！”夏无棱突然激动起来，走上前一步一把拉过灵淑，伸手就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按在墙上。
灵淑没有反抗，面纱在过于激烈的动作下松开掉落在地上，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她在笑，带着一点嘲讽。不知道是在嘲笑他，还是在嘲笑自己。
“我要的，你猜不到，你永远也猜不到。”她丝毫不在意他看见自己的脸，反而扬起脸看他，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高傲，“我不在意是否众叛亲离，再孤独无助的时候我也一个人尝过，众叛亲离又如何？我，本来就是一人独行。”
“哈，哈哈，哈哈哈哈……”夏无棱放开她，一个人大笑起来。他状若癫狂的笑着，指着她，“一人独行……说得好！你就是吃准了我们，你就是吃准了我放不下！”他激动的锤着自己的左胸口，大声道：“都是老子自己犯贱！还以为你还有良心，呵呵，呵呵呵呵，你的良心，都被你自己丢到哪去了！”
“你身边多少人帮你！如果一人独行，你怎么走到现在！你都看不见感觉不到，把那些人的心恣意挥霍吗！”他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猛地抬手扇了她一记耳光！
灵淑依然没有还手，甚至连躲也没有躲。
美丽的脸颊被打得一下子肿起来一块，丝丝缕缕的血丝从她的嘴角渗出。
“这一巴掌，是我欠你的。我让你打。”她面无表情的说完，弯腰捡起地上的面纱，然后不再回头看夏无棱一眼，就这样直直的往前走去。
“小颜！”夏无棱不敢相信的看着自己的手，忍不住开口唤道。
“她已经死了，十二年前，就已经死了。”
灵淑依旧没有回头，只是停住了脚步，冷冷回应。
“夏大人，时候不早，还请您回吧。灵淑不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