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沫是初夏的时候走的,那时候童浩已经好得差不多可以回Power上班了,意辰忙着创业,我上课带学生,她就是这个时候不见的。
电话打不通,发邮件不回,我不得不提前买了回程的票,下了车连夜赶去她的家,却只留下了叔叔的叹息。
我心里“咯噔”一下,米沫到底还是走了。
叔叔从里面拿出一封信给我,说是米沫走的时候留给我的。
我拿着信手开始抖。
意辰在旁边瞪着眼睛看着我手里的信,我知道,他不能相信米沫会走。
或者,是不能接受。
童浩把我脑袋往他肩上按,其实我想说,我没事,我知道米沫是去追寻她的幸福,我真没事。
但握着米沫的信我忽然就失了声。
我一边抖着手一边看着叔叔努力的笑,我想说,以后我们来照顾您。
叔叔明白的,他老人家拍着我的肩膀,“米沫个臭丫头,总让你们为她担心,看我回来揍她”。
我扶住叔叔,“是是,回来揍她,米叔叔,您一定要等她回来”。
从米沫家出来,意辰跌坐在地上,太阳本来很好,可是忽然下起雨来,先是淅淅沥沥的,后来竟瓢泼似的往下倾倒,我把米沫的信揣到怀里,跑去拽意辰。
他跌坐在雨里抬头看着我,一句话也不说,眉眼里尽是疼痛。
我俯下身去拽他,我在雨中冲他喊,“唐意辰,给我清醒点,米沫走了,去寻找她的幸福了,你这样算什么?你丫有本事给我站起来,有本事你也追她去,在地上坐着丫算什么?”
意辰忽然站起来双手掐住我的肩使劲的摇,他说,“你丫再给我说一遍她走了!你丫再给我说一遍她走了?!你丫说呀…说呀…”
他的手掐得很深,我感觉隐隐的疼痛,雨水打落在他的头发上顺着发丝流过他因愤怒和绝望而有些狰狞的脸,乌黑的头发一缕一缕塌塌的伏在脑袋上,我看着这样的唐意辰,想着他在各色女孩之间的觥筹交错,心开始疼。
朋友,如果这样能稍稍缓解哪怕你的一丝难过,那么,不管我的脑袋有多晕,肩膀有多疼,我都愿意。
童浩在雨里揽过我,扳开他的手,揪住他的衣领,冲他吼,“你丫再冲伊然急个试试!急个试试……”
他像一只被激怒了的狮子,眼神凛冽寒冷,而意辰,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们就一直这么对视着,像极了两个雄性狮子之间因为领地而产生的斗争。
我试图拽童浩,他没搭理我直接把我拉到了身后。
雨就一直下着,我感觉我们三个人的心就这样彼此伤害着,再伤害着。
愈是看到对方痛不欲生就愈是欣喜若狂,愈是成就感十足。
我一直在想,米沫,你看,你一直不孤单的,还有这么一个男人如此为你掏心掏肺。
可我一想到米沫的脸就轻而易举的想起,米沫啊,可他终不是你爱的那一个。
米沫,你的离去,2001年6月20号这一天,连上帝都难过的哭了。
米沫,你去了哪里呢?你还好么?
我还没来得及告诉你顾海洋可能去了有大海的地方你怎么就走了呢?
后来,打起了雷,意辰渐渐软下来,他看着童浩身后的我不停的说,“对不起,对不起,然然,我不是故意的…然然,你原谅我…你原谅我……”
我踏着雷声走上去尽力宽慰他,“没关系,没关系……真的没关系……”
朋友,我看你难受,我也难受,并不比你少的难受。
朋友,别像海洋一样,遇到什么事都自己扛,我希望你把所有的怒和痛都发泄出来,这样,我们就不用分开了。
后来童浩把我送回家,我坐在车里一直望着窗外,童浩开了暖风把衣服吹干盖在了我身上,我全身一直抖一直抖。
忽然想起揣在怀里的米沫的信,我掏出来,还好,信还是干的。
米沫的字歪歪扭扭的,
“然然,我走了,都别来送我,你知道我最见不得离别的,那场面真肉麻。帮我照顾好我爸,还有,你那小身板注意点啊。阿姨和淼淼,以前是咱俩的担子,现在我一走都成你的了。唉,我的姑娘,童浩你看着吧,如果是我,我会光着脚丫子跟着他流浪的,他不会让你吃苦。好了,我米沫沫一定会带着他顾海洋杀回雪城的,等着我。对了,告诉唐唐,安定下来吧,我对他没感觉,真的,别让他等我”。
末尾处属了一个大大的“沫”字,还加了一句话,她说,“我怎么觉得,跟写遗书似的?”
我捧着信干笑,童浩拍了拍我的脑袋,我知道他想说,别逞强。
可是我真的不难过,一点都不难过。
我只是不明白一个问题,我到底哪里做错了?他们为什么一个接一个的都离开了我的生命?
我这样问童浩的时候,童浩的眉头有细微的皱纹,似乎在酝酿什么,过了几分钟,他轻轻说道,“傻丫头,别胡思乱想,不是你的错”。
我还是不明白,“那为什么他们都离开我了?”
童浩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转手打开了轻音乐。
喇叭里轻轻放着“你来过一下子,我想你一辈子……”
我忽然就想起了颜晨曦。
我一直觉得生活里少了什么,原来是少了他的怀抱。
禹涵,我的姑娘,如果你知道这样对我的伤害有多深,那么,你还会这样对我么?
会么?
一定不会的,对么?你一定不知道他在我心中的分量,也一定不知道你在我心中的分量。
我硬撑着抬头看着天空,眼泪不能再为了颜晨曦而流,陆禹涵更不能,米沫会笑我没出息。
为米沫,那我太矫情,米沫看不了我哭,她还说过,更不能为她而哭,再说她走,我是支持的。我知道迟早有一天她会回来,带着海洋回来。
那么,皆大欢喜。
我相信海洋在山的那一头也一定会明白,有一种爱,叫做感动。
所以,这眼泪何必要流?
我不想让童浩觉得我水喝太多。
…………
到了家我妈看我这样直接晕了过去,我妹手忙脚乱的扶我进屋最后变成了童浩背起我妈我在旁边吓的前后不是的冲进了医院。
在急诊室外等候时我妹靠在我怀里一直哭一直哭,我搂紧她,这还是她第一次接触这些。
童浩跑前跑后买了一大堆生活用品,还给我妹买了晚饭,他说,“我知道你这个时候肯定吃不下,没关系,我陪你一起等”。
我抬头微笑,我妹摇摇头,她说,“姐,我不饿”。
我给她搭建了一个简易的饭桌,“听话,你明天还要上学,先吃了饭,咱妈一会儿就出来了”。
她不情愿地接过饭盒。
我摸了摸她的脑袋,淼淼听话。
我靠在墙上低下头,米沫走了,我妈不能有事。一定不能的。
童浩走过来讲笑话逗我笑,我咧着嘴干笑,他说,“伊然,你别笑了,比哭还难看”。
我这回是真笑了,我想了想对他说,“好像我每次不坚强的时候都被你看到了”。
他回忆了一下,说了句,“很荣幸”。
我埋头用及其微弱的声音向他总结过往,我说“谢谢”。
他坐下摇了摇头,“伊然,我真没什么好值得你谢的,我甚至还沾沾自喜你每次难的时候陪在你身边的是我,而不是颜晨曦”。
我抬头,然后沉默。
童浩,你是一心为我,可是,你错了,我是不会让他这样陪我箭熬的,我记得在“人家”我下手打他那一巴掌的时候心里的感觉,我舍不得打他,可我不得不打他。
后来心疼了好多天,不仅是他那么对我难受,也是为了那一巴掌,我从来没动手打过他,他也没碰过我一根手指头,不管多生气,他都是把我抱在怀里拍着我的脑袋说,“不生气了,不生气了…都是我的错…宝然笑一个……”
……
我舍不得他陪我那么熬,而且,在我最美好的光阴里,我希望把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现给他。
可是,童浩,我要怎么跟你说呢……
他顾自的把肩膀伸过来,“呶,肩膀给你靠”。
我摆摆手,“童浩,你不要在我身上浪费时间和经历了……”
他打断我,“我纠正一下,首先,我的肩膀是友情赞助,不收费的;然后,我并不觉得那是浪费,伊然,我心甘情愿,而且,我觉得很快乐”。
我无语,他胳膊一揽,我把头靠了上去。
我妹在旁边说我,“姐,你真幸福”。
我拉住她的手冲童浩说,“你看,我妹都被你收买了,你真厉害”。
急诊室的门打开,我妈被推出来,我急忙拉着我妹跑上去问医生,主治李医生说,“没什么大碍,病人有些体虚,平时多注意休息,多吃鸡蛋类含蛋白质较多的食物”。
我满脸感激的看着人家,人家冲我笑了笑。
童浩在旁边扶着我,我拉着我妹推着我妈的病床。
凌晨2点的时候我妈睁开眼,我抓着我妈的手眼泪不听话的往下掉。
我妈张了张口,我说,“妈,童浩把淼淼送回家了,您安心睡会儿”。
我妈点点头,拍了拍我的手。
童浩送我妹回来后一直陪着我看着我妈,我让他回去他不听我的,这会儿我妈醒了,冲我妈笑盈盈的走过来,“阿姨,您再睡会儿,我跟伊然在这陪您”。
我妈拉住童浩的手,“阿姨没事,明天一早咱就回家,在这住着干嘛,浪费钱”。
我点着头应她,“好好,明天一早咱就回家”。
童浩笑咪咪的看着我,“伊然,你看咱俩现在多像照顾老人的小夫妻”。
我扭头瞪他。
我妈微笑着进入了梦乡。
我妈睡了以后,我看着窗外,月儿正圆,世界很安静。
我想起以前流传的好多关于医院的鬼故事,笑出了声。
当时那么小,那么害怕鬼怪,还编出那么多鬼故事吓自己。
我们常说,大人的世界孩子不懂,其实有时候孩子们的世界我们大人们也不懂。
害怕一样东西就是单纯的害怕,害怕了就找妈妈,妈妈来了就哭。
其实仔细想想,很多成人世界里总也解不清的问题小孩子或者就能一语道破,就比如现代妻子常问的一个问题“我跟你妈同时掉水里你先救谁?”
多么复杂的一个问题,甭管您怎么回答都不对。
但小孩子们却一语道破,“当然先救离我最近的那个啦”。
是啊,其实,是多么简单的一个问题啊。
还真是有趣。
童浩笑咪咪的看着我,我说,“干嘛?”
“其实,你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好像全世界都春暖花开了”。
我妈第二天醒了非闹着出院,我想说趁机做个全面检查再走,我妈非认为那是浪费她家钱,拉着我就走。
我拖家带口的扶着我妈就回了家,到家童浩端茶倒水的献殷勤,我妈看着乐呵呵的,我歇无语。
我还刺过他了,我说,“你根本不安好心,想把我从我妈那拐跑”。
他当时特无辜,“伊然,我喜欢你妈妈你这么大醋劲?”
我那个晕。
他又接着说,“我是真的很喜欢你们家的气氛,阿姨那么可爱,淼淼又乖……我爸妈走后就没这么温馨过……”
我当时心立马就软了,我一直觉得我已经够可怜了,却没成想当我在发愁没有鞋穿的时候,却有人,没有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