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紫竹苑之事后,时间又悄然过了三个月,已是次年初春,竹林中的寒冬短暂而匆匆,正所谓春江水暖,紫竹林深处某个小溪早已不甘寂寞的潺潺而动,几只小兽在溪流中悠然畅饮,好不自在。
“你说的春试有意思么?看你挺在乎的。”潇潇此时正坐在溪旁的石头上,一手拿着竹枝,胡乱拨动着溪水。
叶寻淡然一笑,将手中的书置在一旁,“金榜题名乃人生四大快事之一,于我一介书生来讲,倘若有幸高中,自是无上荣光,而我娘也不会那么清苦了。”
潇潇眨眨眼,思索了一阵,却仍是一副不能理解的样子,“这样自由自在的也不错啊。”
叶寻看她天真的样子,苦笑道:“你想法倒是简单。”
潇潇俏皮的一吐舌头,凑到叶寻身前,问道:“刚刚你说人生有四大快事,都是什么啊?”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叶寻侃侃而谈,言语之中充满憧憬。
“久旱逢甘霖,他乡遇故知,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潇潇小声叨咕了一遍,“嗯,久旱逢甘霖,这个我懂,旱天下雨嘛,金榜题名也算是懂了吧,那两个是什么意思?”
叶寻解释道:“他乡就是异乡,他乡遇故知的意思是指一个人在陌生的地方忽然遇到一个熟识的朋友,洞……”
叶寻突然停住,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潇潇正听的入神,见叶寻忽然停住不言语,便露出一个期待的眼神,“怎么了?”
叶寻面颊微红,扭过头不再去看潇潇的脸,“没什么……”
潇潇一把拉过叶寻,“你还没说洞房花烛夜什么意思呢,咦,你脸怎么这么红?”
叶寻定了定神,用手揉了揉脸,然后去拿放在一旁的书故作镇定道,“没事啦,就是两个人成亲的意思。”说到最后已声细若蚊。
“哦。”潇潇若有所思,“那什么是成亲?”
“啪!”叶寻刚拿起书便又失手掉在了地上。
潇潇看着叶寻慌乱的神态咯咯一笑,帮他拾起掉在地上的书,拍了拍书上的灰尘,神色忽然一转,幽幽叹道:“这东西有什么好……你过几天要离开了吧?”
叶寻点点头,“可能要离开两三个月。”
潇潇不语,更是沉默,如瀑青丝遮住她的脸颊,一时只剩下淅淅沥沥的水声。
一股难言的情愫在叶寻心中萌发,在他眼中,潇潇的天真无邪让他忘却了许多生活中的苦楚与无奈,忘记曾经许多人对他们母子的嘲讽甚至是欺凌,世间的种种不曾在潇潇身上留下任何印记,与潇潇在一起时候的轻松难以表述。
“潇潇……”叶寻也显示出一丝落寞,有时叶寻也想过,同样生活在这一片紫竹中潇潇是那么的自在。
“顶多三个月,我还会回来的。”
潇潇抬起头笑笑,“嗯,我等你。”
叶寻心头忽的一颤,如小鹿在怀扑通扑通乱撞。
离小溪不远的地方,一棵硕大的梨树置身于紫竹林之中,梨树看起来仿佛在此已生长了许久,主干非几人不能合围,枝杈繁茂,仍显示出勃勃生机。梨树旁有一座简单的小房子大概就是潇潇和姥姥的家了。
此时一个暮龄老妇正站在梨树下静静地立着,树上的梨花大多都只才长出骨朵的模样,老人的目光所及之处,一朵柔弱的梨花已然盛开,清新而又淡雅。
老人回头望向小溪的方向,眉头微蹙,微风拂过,几朵含苞待放的梨花吹落在如雪的银丝之上,一种淡淡的惆怅慢慢散发开来。
明月不语,冷夜无声,叶寻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眠。
他翻身拿出一副手帕,月光下丝质的的手帕铺上一层柔和的光泽。叶寻微微攥紧,满脸柔情。
正是少年多情的年纪,那句“我等你”仿佛仍萦绕在叶寻耳畔,久久不曾散去。
潇潇说,自她记事以来便一直生活在这紫竹林之中,一直与姥姥相依为命,叶寻不免想起自己,同样的他也是母子相伴,两人之间彼此就又多了些共鸣。潇潇没有朋友,一直都只是紫竹为邻,花鸟为伴,叶寻向往潇潇的纯真与自由,两人之间,这种微妙的友谊如天地作证,浑然天成。
两人相识已经三个月了,回想着其间的种种,叶寻痴痴一笑,宛如梦萦。
明日是龙泉镇一年一度的迎春花会,潇潇已经接受他的邀请,想来明日定将是美好的一天。
第二天早晨。
“姥姥,你就让我去嘛~”此时潇潇正挽着姥姥的衣袖,撅着嘴撒娇,“我和叶寻都已经约好了。”
正准备出门应约的潇潇忽然被姥姥叫住。
“不行,今天在家呆着,哪也别去!”姥姥语义坚决,“还有那书呆子你也少接触为好。”
“为什么,我好不容易才有了一个朋友!”潇潇很是不理解,平日姥姥很少约束她什么,许多事都是她随性而为,“成天在竹林里闷死了。”
姥姥神情少有的严肃起来,她看着潇潇,却只是叹了口气。
“姥姥,叶寻他人很好的,有学问还会陪我,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呢,”潇潇见姥姥一直不语赶忙接着说道,“潇潇也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呢。”
姥姥没有理会潇潇的话,反身慢慢踱出小屋,望着屋外的梨树,道:“潇潇,你以前很听话的,姥姥……”
见姥姥只说了一半,潇潇连忙追过去,“姥姥,潇潇一直听你话的,就这一次好不好。”俊俏的脸上已是泫然欲泣。
姥姥摇了摇头,坐在一旁的竹凳上,忽的沉默起来。
潇潇眼见此景,心下一凉,只是想起昨日答应叶寻的事,便硬着头皮凑在姥姥身前,刚想张嘴,姥姥一挥手打断了她。
“去吧,别惹事。”
潇潇愣了一会,凝神回想了一下姥姥刚才的话,顿时欣喜异常,“潇潇最爱姥姥了!”
姥姥看着潇潇兴奋地模样,脸上的皱纹舒展开来,她伸出手擦了擦潇潇脸上急出的清泪,“傻孩子。”
潇潇低头亲了姥姥一下,道:“姥姥我先走啦,叶寻等我该等急了。”
“等等,”姥姥伸手叫住想要离开的潇潇,递给潇潇一个荷包又摸出一个淡绿色的玉镯给潇潇戴上,“这些银两买东西用,照顾好自己,早点回来。”
“真好看。”潇潇嘿嘿一笑,收起荷包仔细端详了一下玉镯,便向姥姥告了个别,蹦蹦跳跳的离开了。
姥姥望着潇潇远去的背景,慈爱的脸上露出一种不可捉摸的苦涩。
一个中年男子不知何时从一旁闪出,一身淡灰轻裘,神色深邃而又淡然,只是一头灰白苍发绾起,给人一种沧桑之感。
“既然不想让她出去,为何还……”中年人稍有迟疑道。
姥姥没有理会中年人的疑惑,只是抬首凝望着即将花开的梨树,“你以后不必来了。”
中年人稍显不甘,“她……”
“不是。”
中年人还想说些什么,只是姥姥仿佛不想继续下去,返身回屋去了。
中年人呆立在原地,一时望着梨树出神。
“老朽今日不便,潇潇望你能代为照料。”姥姥的声音忽然从屋内传出。
中年人神情一震,一阵轻风吹过,中年人的身形渐渐模糊,随风而逝。